君士坦丁点头致意,他有个热爱希腊文学的亲戚西奥菲勒斯,这会在左翼城墙上负责驻守。宴会的时候他偶尔听对方谈古论今,所以对这个名字有惊悚的印象。
西奥菲勒斯对伊阿宋的评价却很直白:“老婆这么猛,他怎么敢的?”
君士坦丁已经没了两位妻子,只觉得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像个惹人烦的普通男人那样顶了一句:“你有想法?”
神代魔术师看他一眼,像是感到他对女人的诅咒,碰都没碰就说:
“圣杯没什么特殊的。就像之前和你们说的,问题在于土地,这土地很宠爱佩佩隆奇诺的rider。”
“我魔术学得不好,土地也有人格吗?”藤丸立香问。
美狄亚解释一番,土地的人格从神代而始,理论和体系复杂,君士坦丁没听懂,这是魔术师御主要考虑的事,他礼貌耐心地等,希望她快点说完。战斗还没打响,他想再睡一会。
“简而言之,土地会根据佩佩隆奇诺的rider的状况和心愿,越过他的无意识进行调整。既然你们是在未来的同一块土地上启动圣杯的,那样的话,两边时空的土地都会有相同的性质。”
“听不懂,”藤丸立香说,“会怎么样?”
“土地宠爱他,不是需要他,呵呵,因为这土地也有点自知之明,只会宠爱她有力去爱的人,她爱可爱的人、虔诚的人,爱不起强大有力的人,”美狄亚白了一眼,“受宠爱和被需要相比,会更多享受福分,真是让人羡慕。”
这话听起来像调戏,佩佩瞥了君士坦丁一眼,没有看到表情变化。也许攒够鄙视和调戏,会再大哭一回、让别人挨所长的骂吧。
“伟大的美狄亚,会出现什么影响现实的事么?”佩佩问。
“结果来说,不会有影响。不过,过程会有变化,你们到这里多久了?”
“不到一天,”佩佩想了想。
“一天完满的时刻,这里的土地会把佩佩隆奇诺的rider送回未来,也就是2005年的土地。再六天完满的时刻,他会回归到这1453年的土地。不过,他在不在这里,都不影响你们履行使命吧?”美狄亚的话语充满魔术师的无情。
终于得到一条有用的消息,君士坦丁想着,这意味着他不能临场指挥。战略的重要性让他忽略了这话的多重意义,佩佩笑着圆场:“皇帝是否监督,都不影响我们履职完成使命。”
佩佩细问了土地传送的细节,得到详细的答复,这些答复在后续被证明是极其精准的:每次传送固定君士坦丁本人;随身携带物需魔术师协助,可指定九平方米的土地地面,携带他人或物品;地面的范围可能会随土地对君士坦丁的侵蚀有扩张或缩减;地面上可以叠加魔术手段,但对魔术师有要求。
魔术师的问题留给佩佩忙活,君士坦丁实在撑不住了,他把佩剑留给藤丸立香作为双重授权保障,回到卧室合衣躺下,这种条件要如何指挥作战?然而奔波疲惫和精神紧张同时涌上来,让他不能思考。隐约之中,他感到被佩佩抱住了,所以这一下睡得很沉。等他在伊斯坦布尔民宿的粉色沙发上被藤丸立香的通讯吵醒时,已经是第二天傍晚的事了。
“我在宫里,让孔明先生借用一下你指挥部帐篷行不行,”藤丸立香问。
“请。”
“苏丹派使者来了,使者问猪的事有没有头绪。我说事已至此先吃饭吧。现在哈桑们陪使者吃饭呢,后面怎么说?”
“不要承认。使者给出了什么选择?”
“就经上那老几样呗,投降、人头税、打。”
“你能为我提供什么选择?”
“投降肯定不行,迦勒底选择你。钥匙在你那,从城门打出去也不行。那就人头税和守着。”
“……你有资金?”
“不是现钱,这有几个女神姐妹,剩了些不要的宝石本来想扔的,但不知道苏丹收不收。而且都这份上了,大概率是走流程念经,给钱也会打的。”
“拖他一下,找人把宝石换成威尼斯金币,不要抱太大希望。”
“好的,哥。”
君士坦丁感到一点冒犯,藤丸立香有时候很烦人,她对他的好意像是一个进度条,实行好意是真的好,一键冲满,平时再用一两句调戏,慢慢减下去。
“有什么办法能让我立刻回去?”
他的反应不太及时,本该在美狄亚在的时候问才对。
“不能说没有,找了几个神问过,”谈到魔术师的专业,藤丸立香恢复了平和,“对从者而言,修改土地需要极强的亲和力和契机,基本是熟悉土地的从者或者让土地易主的历史性大战。按魔术的逻辑来说,你要是caster确实可以改。可我觉得不太能把你按caster召出来,而且现在重新召唤的成本比战斗要高。就,省点钱,好不好?”
提到节省1453年的开支,君士坦丁条件反射地同意了。
“还有一点,魔术逻辑上来说,两边共享一个你,你本人在2005年,就意味着1453年的钥匙和城门不会有问题,我建议这周还是尽量留在伊斯坦布尔。特异点通常会和泛人类史产生巨大差异,我需要你安全才好开展。”
“我想和国家在一起。”
“从魔术上来说,认可君主的土地,就是国家。我们保持战况通讯,你每周回来那一天,和大家在一起,好吗?”
君士坦丁不知道怎么反驳,他习惯了战争和分裂的权术,但缺乏魔术诡辩的训练,通常斯弗朗齐斯会为他代劳。但这话确实让他产生了一丝动摇。
没听到回答,藤丸立香就觉得是默认了:“那就这样,我去使者那桌吃饭。”
君士坦丁刚要伸手切断通讯,这时他觉得身体异常沉重,和先前的短期疲累不同,这次像是积蓄了毕生的疲累突然涌上来。君士坦丁手一滑,没按上按钮,所以没错过藤丸立香的下一句话:
“哦对,卢卡斯·诺塔拉斯来闹了,说他跟你好久,你都没给他做旗,也没把剑给他。我让克莱恩小姐随便缝了个给他,说是你留的,后面他问你,别穿帮了。”
“我给过他城门钥匙,没有给过你。下次骂他。”
“下次一定。”
通讯结束。君士坦丁才意识到自己穿着睡袍,显然是佩佩换的。睡袍是紫红色的轻薄绸缎,非常舒适。他把脸埋在沙发靠背上休憩,陷入熟悉的失眠,那种身体疲惫至极而精神清醒万分的情况。在生前,他的身体会判断这种失眠为没睡,第二天给他一点头昏咳嗽之类的小毛病。
迷糊之间身上多了什么毛绒绒的东西,君士坦丁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个棉花糖形状的毛绒玩具,绛紫色,长条,和他一般高。
“给你的,”穿着浅粉色睡袍的佩佩坐到床上,蹬掉拖鞋,“我太开心了,跑去买很多东西,洗了好几个澡都抵消不掉,回到现代真是太好了。”
君士坦丁缩在床上,看向藤丸立香的通讯。床桌上放着各类水果,有点罗马,但不太标准。他被1453年的战报锁死在民宿里,那曾是他熟悉的地方,因为藤丸立香提供的信息量过大,反而有了崭新的观感。
佩佩看君士坦丁恢复安静,就和贞德排班轮番守着他,毕竟2005年也是特异点。佩佩不放弃自己的生活,出门之前会在君士坦丁的房间里放点水果,仿佛双头鹰留在泛人类史,特异点这个是油鸱。君士坦丁吃不下,就嗅嗅果香,端给贞德。
“迦勒底的神代魔术师能够分离圣杯,我会在下次交给你。”
“请保留吧,主和抑制力对我发出了启示,这个特异点会揭示一种特殊的圣杯战争形式。”
君士坦丁听不懂,“感谢主的慈悲。”
苏丹穆罕默德二世没问出来亵渎的猪群是哪来的,就提前开了炮,这和历史产生了偏差,但威力没有变化。炮击每天清晨开始,持续数百发,震天撼地,异常可怕。
藤丸立香倒是习惯了,没因为恐惧干扰判断。她拥有多名忍者,大炮每天的部署位置一清二楚。力学不是特斯拉的本业,他出于无聊提供了抛射数学模型。既然有了位置、模型,加上拿破仑的战场经验,就能得出落点范围。
第二天开始,藤丸立香按测算结果迁移市民,所以君士坦丁堡市内只在遭受炮击的第一天产生了比较严重的损失,因为需要以实际验证苏丹大炮的性能。实射和特斯拉的模型偏离比较大,大概因为发射材料不统一,炮手经验难以估计,但和拿破仑的经验范畴比较接近。城内主要是房屋财产损失,还有国民被吓破了胆或者去教堂做祷告,跑在街上被轰死。
炮轰的间隙,奥斯曼军队也有持续的攻城战,这一点和史实差异不大,在弓箭、燧发枪和希腊火的覆盖下,没得到决定性的优势。
君士坦丁堡最大的损失在城墙,主要是持续的墙体损失。现在是人够了物资不够,藤丸立香和君士坦丁不一样,她找物资用求的,哪里的人都是提到钱就无缘。
虽然有皇帝敕令和佩剑信物,但藤丸立香不用来征收,只在对付极端分子时把对方打昏,以示威严。下次来了,卢卡斯·诺塔拉斯见她这么正经,绝对收不上东西,就代行了。
君士坦丁没发表评论,他不知道藤丸立香是麻辣之祖、万事万物之所爱。他习惯了手下人会变着花样在他面前积累故事、以找机会爆发争吵,争夺资源或者他的宠爱。操心也没用,吵起来再说。
国民一开始也吓得半死,几天也就习惯了,对于有范畴的结果,恐惧感就会减轻。皇帝不出现、取而代之的是藤丸立香,国民哗然,这样的将领可不是靠求援换得来的,皇帝一定在哪藏了钱。一定是真的有钱,不然苏丹怎么会来?
炮击第三天,藤丸立香发来通讯。
“战场的情报,我和你同步得基本一致,在我们这方,称得上是现代战争。所以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替我给所长写报告书哈哈哈……”
君士坦丁答应,得到一句“谢谢您,皇帝陛下”,没有哥。他用佩佩的电脑写完几天的战报,发现冒犯在这等他,他是惯于在战场上奔走的,纸上谈兵颇为不适。
好吧,忍了,君士坦丁向藤丸立香提出要求:“我要在回去那天进行月度结算,支付和迦勒底的报酬。为了清点,届时需要你提供清洁无干扰的环境。”
高贵的百分比伤害开始向友军转移。藤丸立香答应了,其实这件事接近尾声了,因为弗朗西斯·德雷克和巴沙洛缪·罗伯茨的船队在3月23日就出发了。
奥斯曼大炮的补给战线很长,制造炮弹的石料多数是从更远的地方运来,经港口和复杂陆运再抵达前线。迦勒底海盗们持续截击苏丹后续的运输船,只是战场距离君士坦丁堡有数百海里的距离,对陆地战局的体现不直观。
不让出城就打海战,藤丸立香卡得一手好bug。
君士坦丁的理智知道现在的炮弹只是苏丹的存货,但他不愿意相信。他有点后悔,他该给出城门钥匙、等待藤丸立香的失败,倒不是因为对迦勒底的不满,而是隐隐觉得自己该死、再次屈服于历史才是他应得的命运。被猛烈地爱像一种疫苗,初次接种会持续不适很久。
3月28日,炮击频率减弱,高扬斯卡娅也从威尼斯回来,带着宝石兑换出的黄金。精明狐狸编了很多令人折服的神秘故事,把货物卖出了超常的价格。
藤丸立香向君士坦丁请求处置方式。
“啊,我无权动用迦勒底代理人的个人财产。”
“哥,所长的归所长,咱俩的归咱俩。白给。”
“你要是愿意,就铸币。我尽量想办法还给你。”
藤丸立香知道代理铸币权意味着什么,她答应了,挂断通讯,看着君士坦丁署名的文件想了一会。他的字迹非常清晰,字母很多,希腊语又充满圆滚滚的弧度,在藤丸立香这个日本人看起来,像一大串颜文字一样。可爱听话还爽快,难怪所长喜欢,所长喜欢的她也喜欢。
3月29日,炮击增强,但没有先前的力度。根据加藤段藏的回报,苏丹从临近地区得到了补充的石料,周围的石料制作的炮弹效果没有定制的好,威力明显小了。虽然不会维持很久,但现在依旧难缠。
藤丸立香试着挖地堡,遭到了城内的反对,反对她就是反对皇帝。城内很分裂,一部分人支持皇帝是因为别无选择,毕竟能跑的早在君士坦丁上任之前就跑了,根本等不到封城。另一部分人为了反对宗教联合而反对皇帝。
藤丸立香理解了为什么君士坦丁的联军怎么都是乌泱泱的亲戚和外国人。她也没有解决宗教联合的经验,迦勒底的圣人们可以为她接受异教的盟友、也可以为她叛教,但都无法解决这个问题。
3月30日早晨,君士坦丁从布雷契耐宫的破床上醒来,在迦勒底和诸位大臣的簇拥之中骑马出了皇宫。炮击停止了,城市里有真正的烟火气——硝烟和炮火的残留,但街道打扫得称得上干净。他穿城而过,日常挨了一顿跟屁股骂,“异端”!他在教堂做完晨祷,上城墙走了一圈,收获久别重逢的欢迎。
盘点用了大半天,损失有,比预期低很多。盘点的时候君士坦丁意识到一个问题:迦勒底无法验证特异点收入。君士坦丁按自己的期望加了宝物征收。给苏丹炮轰也是白白浪费,还不如给迦勒底。
迦勒底通过灵子转移收到合计约七万英镑的贵物、一份君士坦丁堡gdp报告月度版,小意思,人情事故。另有一件可作为圣遗物的重宝,即为迦勒底最初要求的召唤代价之一:亚伯拉罕与天使共宴之石。
君士坦丁去取的时候,教堂里的人已经被藤丸立香全部安置到了别处,所以毫无代价地拿了出来,另一件圣物在大炮轰炸的混乱中被损毁。
奥尔加玛丽发起拍卖,成交价高昂,阿尼姆斯菲亚的流动资产增加。她偷偷和佩佩说:“快去暗示一下,今年不要再给钱了。”
“下个月肯定还给。”
“干嘛呀,想给迦勒底发工资?”
“能日结吗所长?”
“讨厌死了!”
下午时分,君士坦丁回到城墙,没有经受炮击的折磨,整个人的状态很好。他在城墙上行走,和诸位将领谈笑风生。藤丸立香把剑还给他,比起威仪他更在意效率,就没有收回。在一个难得的空档,君士坦丁暂时走到了人前,眺望远处的白色帐篷。
从者之中有一位湿气很重的青衣少女终于得了机会,慢悠悠地靠到他身边。
“一度悲伤的城市呀,现在好像有一点快乐,呐?”
怪异的友善在身边泛起,但君士坦丁不太想越过藤丸立香,直接安排她手下的从者,就对藤丸立香投以目光。少女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哦哦,终于到了你喜欢的城市,请护卫皇帝漫步吧!陛下,她是阿兹特克的美丽水上都市特诺奇蒂特兰,需要降雨的时候叫她特拉洛克!可以对她许愿!”
“哼,真是通情达理的神官呢,嗯。”
君士坦丁在这一长串介绍中只听懂了“雨”和“许愿”,他不理解城市成为精灵。他只感觉特拉洛克整个人非常阴湿,经典的异教邪神,吃人牲的那种。
“皇帝,有什么愿望,都可以,哟。现在让敌人消灭,也是可以的,哦?”
“哈哈……”
藤丸立香控制着距离,让君士坦丁和特拉洛克有一个能私聊的空间,又在其他人在视野所及的安全范围里。她对君士坦丁做了个口型,“求求,帮忙哄一下”。阿兹特克还能有罗马孝子?不会吧。君士坦丁不理解,但他理解藤丸立香非常宠爱特拉洛克。
“嗯,异国的女士,阿兹特克是个怎样的国家?”
君士坦丁问,这女孩目前还是他领会不到的类型,他不想说话时通常让对方说话。
特拉洛克虽然看起来令人敬而远之,句子也黏糊糊的,聊下来就会发现非常内向。君士坦丁觉得她是适合做女儿、留在家里不嫁的那种。在断断续续的咕哝后,君士坦丁知道了特诺奇蒂特兰在历史上遭受了和君士坦丁堡相同的命运。
“我接受灭亡,你呢?”君士坦丁问。
特拉洛克没有回答他,显然是人君所想和城市所愿截然不同。他意识到了,就说:
“……我想好愿望了,33毫米降雨,一小时,有劳。”
细雨飘落,两人心满意足地回到人群之中。
“向来自迦勒底的盟友、阿兹特克的特拉洛克许愿,鉴赏她美丽的细雨!”君士坦丁高呼。“称颂阿兹特克的特拉洛克与美丽细雨!”守城的希腊籍士兵此起彼伏地呼喊。
“呀,真是的,讲这种排场,很让人开心,嗯。不让神官不开心的话,随时都可以向特拉洛克许愿,哦?”
“特拉洛克什么时候下雨,我就什么时候开心!”藤丸立香说得大大方方。
在场无人反驳。拜占庭曾和埃及奴隶发展出的马穆努克王朝交好,虽然年代差了不少,但藤丸立香拿不准,就没安排信仰太阳的法老们出场,直接省却麻烦。
君士坦丁觉得她受从者宠爱不是没理由的。但是“宠爱”让他浑身不适,他感觉很快乐,在舒适中等待着灭亡的时刻,已经够好了。如果死得痛快点,那就更好。
他们继续前进,路过圣罗曼努斯门的时候,一位奥斯曼帕夏在城墙下鬼鬼祟祟地招手,君士坦丁见多了叛变,大概猜到了对方的想法,就让对方进来。卫兵搜了帕夏的身,带他到指挥部里。
“您有带着苏丹的条件吧?”藤丸立香问。
“我是为自己来的,”帕夏回答。
君士坦丁知道奥斯曼朝廷和制度的分裂,他不期待坐等能等出什么来,他以前的对位策略是奥尔汗,一位具有正统继承性的奥斯曼王子。奥尔汗是君士坦丁堡的人质,苏丹每年还要为他的存在付钱。如果奥尔汗被释放,苏丹的统治会遭到强烈干扰。但现在还到不了用他的时候。
帕夏名为哈利勒,他不认识君士坦丁,听了藤丸立香的介绍,觉得蹲点能碰到皇帝,实在是真主开恩。君士坦丁问苏丹军队的部署和资源是怎样的,帕夏没说。君士坦丁就提了条件,他开出五万威尼斯杜卡特金币的价格,这是当前比较合适的通用货币,折合约五百万英镑,和藤丸立香提供的资金数额相同。他希望以这笔钱为代价,请苏丹从下个月开始休战八个月。
拜占庭前朝有卖国的优良传统,约翰五世卖泰尼多斯岛也不过35万杜卡特,君士坦丁认为这个价格非常诚恳了。
帕夏扳手指一算,却认为这是经典的帕里奥洛格斯式的阳谋,于是辩解:现在是三月底,八个月之后君士坦丁堡会进入冬雨季,他在官位低微的时候来堡里暂住过,知道冬季有雨,炮弹一定会受潮和更轻易地炸裂,不宜作战。冬雨季持续三个月,三月有三十一天,四舍五入是包年的价钱。
“没见苏丹先自己打个六点七折,哥白嫖有一手的啊,”藤丸立香在旁边咕哝。君士坦丁面不改色,亦无反驳。藤丸立香有时候说话像另一个世界的人,怪怪的。
藤丸立香并不乐观,她记得君士坦丁的报告里有对苏丹阵地成本的测算,在他看来,这笔钱能覆盖掉纯粹的前线成本,就算打折也是个值得考虑的价格。但是对于苏丹,远远不够。藤丸立香觉得谈不拢,并非是恶意,而是实地条件和个人经验导致的双方君主的思维差异。
君士坦丁堡在这场战役里算个孤岛,通过外部协调或购买获取的资源不多,多数靠内部消耗循环,要用货币支付的钱以军饷为主。固定资产的老本打一点少一点,打完为止。君士坦丁本人习惯于万人以下规模的战役、习惯了缺乏资源,而兵力翻倍,带来的资源和调配也以指数级上升,他对此缺乏想象力。
而苏丹背后是庞大辽阔的奥斯曼帝国,除去军队,后勤的运输有超长补给线,向外国购买物资也要大量的钱币来支付。苏丹穆罕默德二世谨慎隐忍,行动之前绝不透露自己的计划,所以具体的金额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很年轻,初征就是两万多人的大手笔军队,没受过穷,无法理解小规模战争的窘迫逼仄。
简而言之,穷不知富,富不懂穷,双方君主对钱的概念不在一个段位上。所以,君士坦丁倾尽国力和人情世故给出来的价格,在苏丹看起来很可能是纯粹打发叫花子。谈不拢理所当然。
佩佩则对这话感到另一种奇怪。君士坦丁有作为从者的自觉,他为藤丸立香代写的报告都会给佩佩看过再交出去、最后到达奥尔加玛丽手上。迦勒底三位参与者都知道:君士坦丁堡内是有大炮的,因为后坐力和射程的原因不能用。如果用,要放到城墙上,开了就是地震,自毁城墙。君士坦丁因为缺乏资源,所以事必躬亲,肯定知道雨水对大炮的干扰。
雨水,既然先前有特拉洛克的恩惠,为什么不趁机下一场猛的、直接把最关键的大炮废了?君士坦丁做过很多正确选择,每一次都失败于运气,真正的运气来了,为什么不使用?
以佩佩对君士坦丁的短暂了解,他想到一个可能性,现在还不是说的场合。
帕夏不确定苏丹能否接受,而他是为了自己的性命来的,不得不讨价还价。因为宫廷内部的高压让人夜不能寐。
苏丹使用雷霆手段,但奥斯曼帝国很强、仍有扩张的希望,所以君士坦丁将残忍视为一种高风险高回报下的严格纪律,不予置评。
帕夏犹豫一下,说先前海上的失利让海军司令被处死了,高级将领都会因为短暂的失误没命,小官员们更是战战兢兢。
历史上,那位海军司令没死在这个时候,特异点再次产生了差异,君士坦丁又动摇了。听闻他者之灭亡,他会联想到自身的灭亡。但是现实迫使他做出决定,在接受现实、做出反应的时候,他就暂时不去考虑灭亡。
君士坦丁对帕夏表示对苏丹的裁决无能为力,他可以允许帕夏现在入城暂避。帕夏拒绝留下,谁要放着好好帐篷不睡要被炮打?他带着条件回去了。
君士坦丁依然留在城墙上,等着苏丹的使者回话,他觉得这个条件很有诱惑力,足够让苏丹迅速做出反应——拒绝、发动再一次攻击,或者接受。
“在这里等可能不太行,”藤丸立香说。
“很近啊,帕夏看起来非常紧张,”佩佩眺望白色的帐篷群,“等等吧。”
“你猜猜,我们的老朋友道满怎么没在哈利勒帕夏在的时候出现,来一句,”藤丸立香捏起鼻子,“’嗯嗯嗯嗯嗯,金角湾海底雅座一位’?”
佩佩赶紧把藤丸立香拉到人群之外:“竟然把道满派出去了?”
“他自己去的,当时人多口杂没拦住,算我的……不过,道满可是连异闻带之王都能煽动的,现在没半点消息,那位苏丹的意志一定非常坚定,只能来硬的,”藤丸立香思索着,“特拉洛克出于激情给了机会,但是皇帝好像有什么苦衷……”
佩佩笑了笑,他大概猜到了:“我去推一把。”
佩佩让君士坦丁和他回指挥部去,他们进了帐篷,屏退左右。
“来抱抱,”佩佩张开双臂。
君士坦丁换回初始灵基,钻进佩佩怀里,把脸埋在他肩上。
“之前那样就可以了,我也不是一直想回伊斯坦布尔的哦。”
“啊,铠甲沾了雨水,在这个季节还有点凉。”
“好体贴啊,”佩佩快乐地摸君士坦丁的背,“今天没有炮击,不觉得很奇怪吗?”
“嗯……迦勒底的海军起了作用,截断了苏丹的补给线,他们没炮弹了,这是几天前的战报吧?你看过我的报告么?啊,那么多字,一定不想看吧。”
“是哦,我当然只看了图片的部分,图还是很工整的!”
“……哈哈。”
谈到战争之外的事,君士坦丁暂时放松了些。
“话说,虽然没有从事过你的工作,但是按道理,现在该追击才对吧?你也曾经攻打过别的地方,却在考虑赔款吗?你还在把特异点当成泛人类史来考虑,却忽视了其中的微小偏差哦,或者说,是征兆吧。”
“你在担心迦勒底的利润,我会在退场之前给出满意的结果,放心。”
“啊不要说死不死的,好难听哦,换个话题吧。我昨天看了文库本,有些迷迷糊糊的,毕竟你们家的历史很长。告诉我,你这个岗位的上一任叫什么?和你是什么关系?”
“约翰·帕里奥洛格斯,哥哥。”
“再上一任呢?”
“曼努埃尔·帕里奥洛格斯,父亲。”
“你的中间名怎么是德拉加塞斯?”
“这个啊,德拉加塞斯来自母亲的姓氏德拉加什。说来难为情,是母亲镇压了其他兄弟、帮我登基,让我免得像祖先那样,为了皇位和财产,双手沾上亲人的血。我要纪念她。”
“啊,你是被母亲选中的孩子。就算一生倒霉,也有被命运选中的一次。一次就足够你当上皇帝哦。”
“……只那一次啦。”
“现在你在这特异点,第二次被选中了哦,土地、圣杯、监管者、迦勒底,”佩佩说,“不要想着痛苦地等死,把现实的思维联系到命运的赏赐上吧。”
“很,难以置信,”君士坦丁闭上眼睛,“我只能说,不太敢。”
“有什么不敢的,”佩佩拍他的屁股。原本只有君士坦丁自己知道的问题多了个听众。
开辟巴列奥略王朝靠的是米海尔·巴列奥略的篡权手段,本身得国不正,中途也内战不断、继替混乱,至于卖国土,帕里奥洛格斯更是重量级,属实是该死。
就算心灵追随母亲,君士坦丁依然觉得自己的血里藏着家族的劣根。历史让他在别无选择之中到达殉国结果,称得上好。
而先前和帕夏的谈判中他发现,前朝的惯性依然影响着他在特异点的判断——以超过一个岛屿的价格去交换短暂的停战期,经典的帕里奥洛格斯跪求风格。如果有得选,则是屈服、让渡,不断地屈服,无视生机、屈服于衰败和死亡。
君士坦丁意识到了,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大概在撤离雅典后就消失了。如果这特异点给予他选择,他可能无法达到生前的成就。
他对佩佩简述自己的担忧。
“懂了,你是个享不起福又要脸的小柴火,真烦人。”
佩佩使劲捏对方的腰,收获柔软的苦笑。
“佩佩也不是不知道你的难处啦。躺平那么久,开局就是90++,就算立香也要吃不消的。不过,这是在特异点的第一战,如果用立香来类比,90++虽然难,这一战却是其中最简单的啦。”
君士坦丁没懂这个类比,倒也知道佩佩在安慰他。对于家族的烂,他通常要自己消化,和亲戚都很难说,此刻有个秘密听众,属实难得。
“此战之难,并非敌人、甚至并非你自己的心灵,而是泛人类史的局限。就算你真的想诈苏丹一手,立香给的那笔钱要立刻换来物资,以现在的运力也是不可能的。我和立香都受恩于所长,如果她要求,我们会带你离开特异点,或者陪你一起死在这里。”
“而此战之容易,只要向同命相怜的特拉洛克许个愿就好。”
对于现实的行动,君士坦丁的响应是非常迅速的,他爬起来,吻了佩佩的嘴唇,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对御主展示亲密。
佩佩跳开:“讨厌啦小柴火,谁让你亲佩佩的!哎呀小柴火就是小柴火,嘴唇都干巴巴的。”
话虽如此,佩佩真的扔了个唇膏过去,君士坦丁一把抓住,往指挥部外去。孤寂美丽的特拉洛克在异国之都的城墙高处眺望灭亡。君士坦丁边走边涂唇膏,经过藤丸立香的时候听得一句:“哥,你好骚啊。”
君士坦丁边看着藤丸立香的通讯边敲着报告,这也是他第一次不用等待、不用缴纳罚款、不用祈祷、见到神灵降下的洪灾。雨水异常狂暴,原本整齐的营帐、军队、战壕、牲口被冲刷殆尽,那支大军曾是君士坦丁最大的噩梦,却因为一句愿望彻底消失。
他觉得自己本该兴奋得大叫、再开上高速——他还没去拿驾照,而此刻更多的却是疲惫,一种必然不可承受结果的发生。噩梦骤然消失,仿佛顽疾突然发作、患者被送去急救室、肿瘤以手术祛除,手法温和,疼痛即将持续漫长。
伊斯坦布尔此刻也下了雨,雨水温和细腻。佩佩和贞德默契地都没有出门,名义上的御主和抑制力的监督者,此刻更多了伙伴的温情。
“状况如何?”君士坦丁问。
“风向很好,就是贴近城墙的部分有土壤渗水,不过士兵们还顶得住。按计划,特拉洛克明天凌晨五点,也就是一个小时后停止降雨,你早上回来之后,需要开城门清理战场。”
洪水之后必有灾异混乱和瘟疫,处理难度不比战争低多少。
“劳烦迦勒底的代理人,请转告奥尔汗,让他做准备。告诉他,我在犹豫是否让他成为下一任苏丹,他需要证明自己,请强硬些、一定派人盯紧。”
“啊,真是这么想的吗?”
“尚未定论,请按实地情况和自己心意调整吧。”
佩佩对藤丸立香眨眨眼:好嘛,下一任苏丹是谁就看你了。
通讯结束,君士坦丁没闲着,他到后院去检查传送阵。土地对传送阵面积有限制,但君士坦丁也是个卡bug奇才,面积有限制,体积有没有要试试。他趁机换了个有后院的四层民宿,购置准备带回1453年的物品和用于装卸的托盘,再租下叉车和吊车慢慢堆。启动资金来自藤丸立香用宝石换的那笔钱。
看着君士坦丁开吊车,佩佩倒抽一口凉气:“你还有这种艺能呢?”
“我是rider,你忘记了?”
吊车也是车是吧。骑乘技能离谱到这个程度,贞德也是第一次见,她感叹于从者的想象力。
君士坦丁多了安全帽连体衣马丁靴造型,对他本就一般的身材造成极大损坏,奥尔加玛丽皱着眉头看完套图,划进垃圾箱。似乎有种不上妆独自工作时被私生饭拍到照片的冒犯。
次日早晨,四层楼高的物资出现在布雷契耐宫,除了发电机一样不缺。土地再次宠爱了他,也警告了他bug的使用范围。三层半的物资用以军队清理战场,包括雨衣、口罩、纱布、碘酒药水、消炎药和抗病毒药——最硬的货、银箔保温毯、蜡烛、暖贴、净水片和绵线轴。
半层的物资用以人情世故和支付:给参战亲戚和雇佣兵们的黄金;为藤丸立香准备床垫、抱枕、四季床品和细密画毯子、巧克力、蜂蜜、工兵铲、45000流明的手电筒——虽然打开就是天之异象,但实际用于夜间上厕所。另有一些藤丸立香要来赠与各从者的小东西,都不贵,却是这个时代没有的,筹集这些小心意占用了君士坦丁大量时间。
君士坦丁从床上爬起来,把四把主城门钥匙递给佩佩,佩佩随意接过,好像早上从床尾拿内裤一般轻松,好像他们从来没为这东西纠结过似的。
藤丸立香已经和kgprotea在庭院中等着了,双方互道早安,巨人女孩小心翼翼张开手,拈乐高似的把仔细堆叠的物资拿起,递到皇宫门口的分发处,旧帝国的机器夹带着未来的异物开始运作:即用物品由各指挥官分发,雨衣和银箔保温毯被送到哈贝特洛特那里,绣上象征皇帝的双头鹰再送到各处。
城门四开,守军和迦勒底从者开始清扫战场,佩佩戴上口罩,气味属实有点遭不住,藤丸立香让他们回去稳一稳内城,君士坦丁接受了,还是在城墙上逗留了一会,他看到奥尔汗搭的帐篷,帐篷的风格很狗,一边是新月一边是双头鹰,拒绝救治的奥斯曼士兵会被送到奥尔汗那里接受劝说,他在为自己的未来做出努力。但是君士坦丁并没有好感,因为真正的努力需要奔走,而不是坐在那里等上门。
哈利勒帕夏则披着保温毯、全须全羽地站在奥尔汗的帐篷门口,对着几个缠头巾的受伤士兵激情劝说。
君士坦丁和佩佩下了城墙,雨水在外围部分渗透得很严重,有一部分田地淹了。路过的时候他得到东正教徒惯常的咒骂,“都是异端皇帝触怒了主,否则怎么会有暴雨的神罚!”
佩佩提高嗓门:“臭不要脸!穿着皇帝恩赐的救衣还骂皇帝,要不把救衣脱了去死、天堂门口受审、看看谁是异端?”
那可不行,死掉的农民不纳税。君士坦丁想着,佩佩跳下去吵嘴,佩佩吵架不动手,这就很有看头。
雨虽然有友伤,但整体收效非常神奇,当天的数据是俘虏三千名,各类牲口八千,没数完。战场上残余的反抗零零散散,阿兹特克的特拉洛克亲手收下他们的血。
苏丹面目难辨的尸体被呈在君士坦丁面前,永恒的噩梦就这么彻底消失了。他让奥斯曼士兵把尸体带回去,没有为此索取更多。
君士坦丁给自己的东西是一张母亲海伦娜的肖像画,他偷偷打听了列昂纳多·达芬奇的价格,不是要不起,而是伊斯坦布尔的商业绘画更有性价比。他用合适的价格订到一张,画得很快,人像部分的画工对得起价钱,背景有细微的瑕疵,毕竟工期摆在那里。他把画挂在寝宫走廊里,在瑕疵处贴了几朵干花。
君士坦丁站在画前端详着,美狄亚从他身后风风火火走过去,脸上美滋滋的。她手里捧着个a4大小的七层磁吸亚克力阿尔戈号流麻摇摇乐,最大的一块摇摇是她的形象:手执魔杖、拎着伊阿宋形象的捏捏微笑。
君士坦丁装没看见,藤丸立香不在场,他不想和她的从者们说话。藤丸立香在的时候,因为缺乏契机,他也没在美狄亚面前开过口,他们几个但凡聚一起,说的都是魔术师的知识,是他纯纯的知识盲区。
美狄亚走远,他继续端详着母亲的画像,觉得自己还是该死。如果他在这个特异点死去,母亲依然会因他的死受封成圣。历史上,圣人海伦娜的受难日是5月29日——她儿子殉国的那一天。他接受了母亲的恩泽,却没有在特异点还给她应有的名分。
他模糊之中必死的理由增加了,有过这个机会,完全错失。这不对,这——
君士坦丁感到心脏一阵疼痛,噩梦手术的后遗症袭来,还没等他的身体做出反应,魔杖的尖碰了碰他的第五脊椎,疼痛瞬间消弭。
“佩佩隆奇诺的rider,你刚才灵核裂了,现在没事了,”美狄亚简单地说,像说“你钱包掉了,帮你捡起来了”。
她的话语在空旷的寝宫里回荡,佩佩在隔壁帮藤丸立香收拾东西,两人冲出来,佩佩一把搂住君士坦丁把他抱起来。美狄亚见藤丸立香在场,也停下脚步。
魔术师用语繁复机密,君士坦丁不理解美狄亚指的灵核裂了是个什么概念,只当是健康症状,如果从者还有心脏病,那确实很要命。他想表达谢意,因为余痛散射没说出来。灵核心脏病后劲很足啊。
“你的从者,身携圣杯却不会用吗?”美狄亚问。
君士坦丁不想说话,佩佩抢在气氛尴尬之前应答:“在伟大的美狄亚面前,何人敢妄言自己会用魔术之物?”
美狄亚露出满意之色,rider精通魔术大概和archer擅长近战是一样难得。藤丸立香看她心情好,趁机为君士坦丁求一句神言,用以快速启动圣杯应急,美狄亚当场写下一纸卷轴递过来。
卷轴只有一句话,“最后的奥古斯都在此,以基督之名号令圣杯”,出于希腊神代魔术师之手,风格却很罗马,卷轴译成塞尔维亚语和希腊语,写作两行。
“只能用作救命应急、索求简易物质之用。这个圣杯的特质是’颠倒’,能够实现一些主从逆反的效果。你有土地的宠爱,所以就算是rider职介也能汲取魔力、替御主代劳魔力的提供和转移工作。这个特质虽然不太常见,倒也没什么价值,份量太小了。”
除去用途,君士坦丁全然没听懂她说什么,佩佩和藤丸立香倒是解了不少疑惑。
“但,达不到’反转’。如果你要复国,需要直达’根源’的力量,圣杯做不到。不过,就算强行许愿,也不会造成损害,圣杯会当那个愿望是笑话,呵呵,”美狄亚辛辣地嘱咐。
君士坦丁忍住没发作。
“好了,佩佩隆奇诺的rider,念一遍,给我看看效果。”
君士坦丁按希腊语念了,这是他第一次在美狄亚面前开口说话。美狄亚大惊,拽着他的斗篷用希腊方言问:“你竟然会说?”
她的方言和君士坦丁在希腊时常听的有差别,好在还听得懂,就迷迷糊糊地用方言咕哝一句:“会……”
“你以前住哪里?”
“摩利亚。”
“啧,好麻烦!”美狄亚骂了一句,转向藤丸立香:“我做了你的魔女那么久,你却欺骗我!害我差点记错皇帝陛下的语言!当众出丑!”
说完,她抱着流麻跑出宫殿,显然是他们之间有什么问题,藤丸立香赶紧追了出去。
“立香这个后院时不时起个火,真是吓死人啦,”佩佩感叹。
这不是很稳妥的吗,哪记错了?君士坦丁感到疑惑,他感受不到非常明显的魔力,只知道身体好了不少。他觉得他们成了魔女嗔讨宠爱的道具,无事“佩佩隆奇诺的rider”,有事“皇帝陛下”。
敷着面膜的佩佩听了君士坦丁的解释,说:“有那时间为了妈妈又哭又裂的,还不如杀去意大利,把教皇们挨个抓起来,不同意封圣的就砍死换下一位,谁同意封圣,谁就是教皇!”
经典的魔术师逻辑,君士坦丁不能赞同,面膜让他看不出佩佩的表情是调笑还是认真。胜利改变了他的一部分,却没有让他彻底变成另一个人。
“小柴火!想当罗马孝子是假,要让佩佩抱着哄才是真!”
君士坦丁给别人扣多了罗马孝子的帽子,自己反而第一次当面领教,一时哑口无言。佩佩嗔骂过了,还是把君士坦丁搂进怀里,作为魔术师,佩佩很少体会被依赖的感觉,如有机会,也分外享受。
隔壁的声音盖住了这堆没羞没臊的话。是玛修带着盾和芙芙在乳胶床垫上规律地砰砰跳,声音以一重一轻一噗芙的韵律反复,有asr式的解压感。
佩佩点了烟,优哉游哉地假寐。君士坦丁思考着下次回来要带点什么。他第一反应是修城墙的建材,优先圣罗曼努斯门和查瑞休斯门之间那段,那里简直是攻城者诱捕器,需要好好加固。
他想做的事很多,有些想法也很大胆,但是烟味实在受不了。君士坦丁从佩佩怀里爬出来,到走廊里对着母亲的画像祈祷。
藤丸立香发完几百份小礼物,从房间里出来,拽拽君士坦丁的斗篷:“今晚倒是有位从者想招待你。不会占用太久时间。你能指定个能说话的地方吗?”
“是哪位?”
“不能说,说了你肯定不去。我和他在困难中相处很久,很珍惜和他的缘分,平时都是他罩着我,算得上一个异国异父异母的大哥。因为土地的原因,召唤时他是在瓦拉几亚出现的,赶路用很久,下完雨才到。没能和苏丹交手,他非常遗憾,所以一定想见你,毕竟你赢了嘛。我真的真的不能拒绝,帮个忙,求求了。”
君士坦丁没太听懂自己和麻辣之祖藤丸立香异国异父异母的大哥有什么关联,但是他知道麻辣之祖求他卖个面子,那不能不给。
天太晚了,用城中的建筑怕是叫不到人。君士坦丁选了离寝宫不远的小教堂,那是皇室自用的,在炮击之下保存的比较完整。他把那里留给贞德祈祷用。今天她在打扫战场救治伤员,天亮之前不会回来。
藤丸立香向皇帝的卧室里探头:“佩佩、佩佩,借一下哥,去见重要的熟人,天亮之前肯定还。”
佩佩在床上躺着没睁眼:“拿去拿去,不还都行。”
“佩佩最好了。”
藤丸立香要了教堂钥匙,跑出去又跑回来,显然是想让对方先到一步。君士坦丁回到寝室闻了会烟,替佩佩扔掉烟头。藤丸立香把剑还给他,她能在君士坦丁堡刷脸了,不再需要借助皇帝权威。
他们抵达教堂,君士坦丁推开门,血气混合着酒香铺面而来,他通常不在这里祈祷,但自己家里借给圣女的地方里会有血腥气,难以置信。
“大公,皇帝到了。你们聊,我在门口写报告。”
藤丸立香关了门,门倒是没锁,但是比锁了更微妙。
君士坦丁感觉全身发痒,他向圣像望去,一位高大苍白的优雅男子端着酒杯向他走来。
“拜占庭的皇帝君士坦丁,余为瓦拉几亚大公弗拉德·采佩什,在泛人类史、在汝身后对抗共同之敌苏丹之人。而汝在此特异点率先超越泛人类史之自身、战胜命定之敌,实属光荣伟大。同为护国者,汝亦深受感动。今夜痛饮,一醉方休!”
君士坦丁虽然对自己殉国后的历史并没有兴趣,倒也在英灵座上听过吸血鬼德古拉的响亮名号。让圣徒皇帝把吸血鬼请进皇室给圣女用的教堂,藤丸立香的面子够大的。人情事故,事故!对弗拉德而言,以吸血鬼之身进入圣女呆过的教堂,也是一种事故。
君士坦丁笑着接过迎面递来的酒杯,换回初始灵基。先前请过阿兹特克蒂诺奇蒂特兰雨神,此时迎接罗马尼亚瓦拉几亚吸血鬼,让异端来得更猛烈些吧。
弗拉德在圣像下准备了十一瓶酒,深色的长颈酒瓶一字排开,规整而沉静,瓶塞有尖锐的装饰,彰显穿刺公的宏威。君士坦丁解下充满寒意的领带,将领带缠在其中一瓶上,打开,酒香浓郁,充满整个教堂。瓶子颇为厚重,分为两种,窄瓶七瓶,单瓶容量约750毫升,宽瓶四瓶,单瓶容量约三升,显然是要留下让主人慢慢回味,足见弗拉德之诚意。
君士坦丁拿缠有领带的那瓶为弗拉德的杯子倒上三分之一,再开了另一瓶。
“我听岔了迦勒底代理人的消息,才准备了这个地方,是我的不周到,这瓶算作赔礼。”
弗拉德一下没理解这个瓶是什么意思,等君士坦丁举起来的时候,他心里犯起嘀咕:早听说拜占庭宫廷礼仪繁复,但皇帝喝酒要吹瓶也太离谱了。
“敬、瓦拉几亚大公弗拉德·采佩什!同为人理之幻影,承蒙厚爱、由远方启程、穿越色雷斯至此相见,我不甚荣幸。”
“敬拜占庭皇帝君士坦丁!”
瓶杯相碰,双方一饮而尽,弗拉德看着君士坦丁,分外动容。他的心情也颇为震荡。弗拉德生前听闻罗马皇帝殉国,本以为此等英勇之人必定是粗犷勇武的硬汉。得见本尊,竟是个惹人爱怜的男子。共饮则是猛士。令他不虚此行。
酒有血的味道,在此地反而有些怪异的爽快。君士坦丁为弗拉德再倒一杯,自己则又开一瓶。
“敬、于此特异点呼唤我等的迦勒底!慈悲的魔术师君主奥尔加玛丽、全能的藤丸立香、神秘博爱的佩佩隆奇诺,愿主垂怜他们、得偿魔术师的收获。”
“敬迦勒底!”
君士坦丁开了第三瓶。
“敬、共同的敌人、强大的穆罕默德!唯有神灵摧毁他的身体,唯有死亡平息他的伟力。”
“敬穆罕默德二世!”
三个空瓶倒放在地,没有一滴残余酒液。第四瓶打开的时候弗拉德想阻拦,遭到谢绝,理由是“身处七丘”。
君士坦丁的酒量很好,但是除了弟弟托马斯之外,并不为人所知。饮酒有饮料之外的意义,伴随着各类政治试探,在皇室的繁文缛节之下会无限放大,引发事端。
君士坦丁上次面见他国君主还是在做王子的时候,当然,是低三下四的求和。而藤丸立香为他介绍了一位可以对等共情的宾客!偶尔有次畅饮,还在良好到可以放纵的外交会面上,属实美妙!
君士坦丁脱掉浸透汗液的外套、拿起第八瓶,弗拉德喊了藤丸立香,电脑巨卡,藤丸立香存完报告书文件进门的时候,第八瓶也见了底。君士坦丁整个人汗涔涔的,手竟然还很稳。
弗拉德还有一瓶开了没喝完的,藤丸立香把剩下的酒都抱走。
“都别喝,全是我的了。”
没有谁能拒绝麻辣之祖。君士坦丁停下,弗拉德称赞他的勇猛,道别离去。藤丸立香让他在教堂里坐着醒酒。
“哥,没想到你也是个酒蒙子呀。上次见这么能喝的还在大江山呢。”
“我很清醒,迦勒底的代理人。”
“没喝醉就帮我报告书水点字数,后续计划什么的。”
“等待谈判吧,嗯。”
“这怎么水,苏丹尸体都还给人家了,不现实啊。”
“嗯,之前不是和你说过盯着奥尔汗王子了吗。”
“盯倒是盯着了,可我一介魔术师,真的想不通你那些帝王心术,要不还是你口述我来写。”
“啊……现在的话,我会很慢的……”
藤丸立香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时至今日,她完全信任所长所选之人,闭眼抄作业干活就完事了。
君士坦丁解开彻底湿透的衬衣,在噼里啪啦的键盘声中瘫在教堂长椅上,先有神灵的共情,后有英雄的认可,暂时驱散了他对自己血液的怀疑。
佩佩踩着高跟鞋气冲冲地跑来:“怎么回事,我的魔力通路和令咒都有酒味,搞得我要过敏了!”
藤丸立香解释,佩佩一听更气:“立香,你让小柴火和别的男人喝酒,是想牛我?”
“佩佩,迦里人不骗迦里人,”藤丸立香一脸摸不着头脑,“哥在这喝得昏天暗地的,我家大公没沾到多少,跟陪酒的似的。要牛也是牛我,怎么能是牛你呢?”
“我不信!除非你对所长发誓!”
“藤丸立香对所长发誓,迦里人不骗迦里人!”
佩佩信得过迦里人,就握住君士坦丁的手,把他拽走:“今天开始,戒酒!听到没?”
魔术师的问题常在常人预料之外,那一拽让君士坦丁感觉手上撒满了酒,他明白他是喝痛快了,对佩佩也造成了切实的影响。他深感愧疚,立刻答应:“是,御主。”
佩佩的手握紧了一下,显然非常受用。君士坦丁没领会,他想的是赶紧把教堂扫干净,不然贞德回来就难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