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晴虹莹润如玉的指尖轻抚衣袖,白的衣角和白的发,在暗无天日的刑房里,整个人似乎在发光。
“对您用刑,实在是族规所训,不得有违。”
谢晴虹缓步走下堂来,矮身与老妇对视。
他微微一笑,双目中似有浓云流雾。
“阿虹最是记得您的好的。”只是希望您能再识时务一点。
倪长老却一声不吭,紧盯着谢晴虹,双眼圆睁爆出血丝,牙关紧咬,强撑着与其对视。
二人就此僵持。
半晌,谢晴虹无奈地叹了口气,直起身来。
“倪云长老触犯族规,理应受罚三日,念其过往辛劳,且年事已高,故刑罚从轻。”
泠泠如水的声音从倪长老头顶洒落:
“……如若再犯,定不轻饶。”
倪长老伏身再拜,目光所及,只有谢氏家主一尘不染的袍角。
“倪云知罪,谢家主仁慈。”
年轻的族长带着子弟走了,留下轻飘飘的话语,却重重砸在倪长老心上。
室内静了下来。
不过会儿,一个其貌不扬的男子在门口探头探脑,见人去室空,才敢蹑手蹑脚地溜进。
“师父,您没事吧?”男子诚惶诚恐,赶紧双手搀起老妇。
男子为其服下伤药,点其周身止血大穴,倪长老面色才稍好一些。
倪长老喘咳几声,缺了三根手指的手一把攥住男子手腕,手背青筋暴起,疾言道:“交代你的事,办好了没有?”
徐六奇忍着手腕疼痛,恭敬答道:“已经派人交涉过了。”
“南方和西方那两位倒是好说话,就是无方山和淮水那边比较麻烦。”
倪长老听闻冷笑一声,“那淮水鳄鱼呆头呆脑,认准了一个就不松口,非要死死咬住、叼下一口血肉不可。”
“不过这次……”倪长老眯了眯眼,想起那个误入游行的男生。
“既已赠出路引、结下契约,便也由不得他袖手旁观。”
徐六奇好奇道:“弟子也听说了,那日十五鬼门开、妖鬼游行,人间和恶域相连,一凡人竟闯进了游行队伍,引得西方玉腰奴和东方元鼍骚动,最后是家主插手其中,才安稳下来。”
“一介凡人竟能只身入八荒,”徐六奇纳罕,“他到底是什么人?”
“什么人?”倪长老阴冷一笑,神情狰狞,“自然是该死的人。”
那弟子心下一惊,暗道自己多嘴多舌,于是拢了袖子,垂首缄口不言。
倪长老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注意到徐六奇的反应。她摊开左手,看着那残缺的三指,喃喃自语:
“如今东方淮水、南方玉腰奴已经入局,西方极乐天也欲来分一杯羹,就差北方无方山了……”
为了这一切,她辛苦筹划了许久,不惜牺牲许多,忍受每时每刻灼伤灵魂的剧痛。
她明明拥有更高的资历,只因是外来人,却要在一个毛头小子手下忍气吞声。
那谢晴虹看着正派,却并非良善,这些年族中老人屠的屠、散的散,铁血手腕铲除了所有知晓当年内情的人,将一切反对他的声音压了个干净。
独留下她一个,恭恭敬敬供在这里,权当是杀鸡儆猴。
——只因为她不姓谢!
倪长老闭了闭眼,重新拢起袖子,宽大的袍口遮了残手,“六奇。”
如若再不做些什么,只怕自己,也没几日活路了。
徐六奇赶忙立正道:“弟子在。”
“你去禀告家主,倪云有话要报,就说……”
“要救三界,唯有一人性命。”
“——韩耀魄。”
家主,既然你不愿插手,那就让老身来当这个恶人。
还有那姓韩的后生小子,也别怪老身心狠手辣。
要怪,就怪你命不好,天生有此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