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双脚离地的刹那,沉朝顏终是懂了谢景熙方才为什么那样问。
因着两人身高和体型的差距,谢景熙如今被她劫持在前,便完完全全像是块结实的挡板,把沉朝顏的视线几乎遮去了一大半……
这马要怎么骑?
可形势危急,先突围才是正事,沉朝顏没有多想,双手从谢景熙的腰身绕过,拽紧韁绳一拍马臀。
人群中乍起一声马儿嘶鸣。
那匹棕马前蹄一扬,逼开围聚的眾人,撒蹄往含光门冲去。
含光门位于皇城之南,由南衙十六位之一的左驍卫把守,自然都是认得谢景熙的。
沉朝顏打算的是先带着谢景熙冲出含光门,甩掉追兵后,随便找个地放把人放了,她便可弃马而逃。
只要回了沉府,将这身衣物一烧,之后任谁找上门来,她也大可不认。
事情发展果然如她所料。
把守含光门的左驍卫一看是谢景熙被劫持,顾及他的安危,都不敢贸然行动。
沉朝顏驾马一往直前,左驍卫的人眼见喝止不住,也只能开了门,让两人过去。
马蹄嘈切,溅点飞泥。
身后的喧杂越来越远,周围都是呼啸的夜风。
沉朝顏虽一向行事张扬,可劫人夜闯南衙到底是第一次,紧张的情绪松懈下来,心里竟漫起一丝难言的亢奋,连带着觉得心跳都莫名快了几分。
她挪了挪绕在谢景熙腰间的手,伸长脖子,想将下巴搁到谢景熙的肩头。
可是臂长和身量都有限,沉朝顏努力了半天,也只能勉强从谢景熙的肩窝处,露出两只滴溜溜的眼睛。
鼻尖抵上男人的肩背,一股艾草混杂书卷的气味,霎时溢满鼻间。
许是马上风大,脑子被吹得不甚清醒,沉朝顏竟鬼使神差地觉得这味道好闻,又趁机趴在人背上悄悄嗅了两口。
窸窸窣窣的几声,虽然不大,但足够让本就心猿意马的谢景熙思绪翻覆。
腰上的温热、身后的绵软,如今再加上这脖颈之间的酥痒……
谢景熙闭目咬了咬牙,盘算着事行至此——夜闯案牘局、劫持大理寺卿、强闯含光门,这叁项数罪并罚,沉朝顏不说终身幽禁,让她去感业寺待个叁五年,也算是法外开恩了。
于是他拽过沉朝顏手里的韁绳一扯!
一声嘶鸣,棕马前蹄腾高,后脚直立,突然的急刹险些将沉朝顏甩下去。
她猝不及防放开韁绳,匕首一收便往谢景熙的腰间搂去。
可是慌乱之中,谢景熙似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藏于腹下,眼看她双臂下落,他既快且准地一掌便拍了上来。
沉朝顏被拍得闷哼一声,手臂失力顺势往下一滑。
棕马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
两人同时一怔,沉朝顏下意识将手收回,却见上面竟染了星点血跡。
想是方才打斗失手,匕首不小心划伤了马腹。
不远处夜巡的金吾卫似是听见响动,也集结人马朝此处赶来。
火光明明灭灭,从街两侧的小路涌入,身后追兵的声音渐近,围捕的脚步似要蹋得整个暗夜都震动起来。
身下的棕马被刚才那么一惊,现下又见得如此慌乱嘈杂,一时且惊且怕,开始不顾一切地狂乱挣扎。
沉朝顏真是要给这马吓死了。
她脑中混乱又空白,只能下意识扔了匕首,夹紧马腹,死死抱住身前的谢景熙。
又是几声惊惧的嘶鸣,棕马发了狂,不管不顾地横衝直撞,衝开第一重金吾卫的拦阻,闷头往城西的方向狂奔。
恍惚间,沉朝顏只觉一只温热的大掌,将她绷紧的手背牢牢摁向腹间,接着便是身体失重的起和落。
空气里腾起飞灰的味道,沉朝顏被呛得咳了两声,再一睁眼,看见的便是一大片摇曳辉煌的烛火。
她怔了怔,记起城西这边似乎有一坊靠近西市,驻有城中最大的一间灯烛作坊。
许是棕马慌不择路,黑夜中失了方向,便闷头往有光的地方跑去。
思绪起落,耳边骤然传来一声碎响。
沉朝顏回头,只见一排用于放置灯烛半成品的木架被撞倒,残渣飞溅,碎烛也落得到处都是。
一切发生得太快,根本容不得她细想。
再抬头时,沉朝顏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失语。
棕马一头撞进灯火通明的作坊验堂,这里上下里外,竟然点了各式各样不下百只灯烛,想是作坊专门用于测试灯烛亮度和燃烧时长而设的。
棕马一头扎进去后,被满屋的火烛和木架逼得更加惊慌,只顾毫无章法地一顿乱窜。
也是在此时,一架足有两人之高的灯树出现在眼前。
棕马急奔,马鐙猛地磕到其中一支,将整架灯树都拽得一晃。
下一刻,灯树翻覆。
变故突如其来,那盏足有一人之高的灯树失了重,瞬间便朝下倒去。
上百只明灯如星雨坠落,飞溅得到处都是,因坍塌而飞散的火星,向着两人直扑而去!
沉朝顏脑中轰鸣,因她倏地想起来,谢景熙是怕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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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顏:打个劫!
谢寺卿:……你到底是打劫还是佔便宜?!
顏顏:劫色行不行?!
谢寺卿:……要劫色就好好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