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蝴蝶,固执得不可理喻。我没有办法,将手伸向他,他一把握住,借着我的力向我靠近,在终于近身时停下,侧蹲着朝上看向我的脸:“拉住你了。”他笑着说。
“……穿好衣服,小心着凉。”
我牵着他的手,领他回半山洋房;路上是一片潮湿腐败的霉味,车轮碾在泥上,车内热气腾升,蝴蝶朝车窗上呵了口气,白雾与水汽糊在玻璃上,他朦朦胧胧地看着人间。
我们之间靠得太近,他身上游丝般的奶香一点点渡来,他像是没有脊梁,瘫坐在椅子上,整个人看上去无比散漫;也没有看我,一直盯着车外,看向绿消失的地方。
萧欠安静时,好像陷入了无望之境;那些哀伤的破碎的麻木的东西,就藏在无言的沉默里。他似乎在回忆些什么,我用余光观察着他的背影,莫名想起麦克尤恩在《床第之间》写下的一段话。
“他柔软地垂在身侧的双手,他黑色的体毛,他打褶的,深棕色,裸露的本我。”
从那样的静谧中,我窥见了他的颓丧。
时后好久我都在观察萧欠,从他被我接手的那一刻起,我就在观察他。
他总是习惯在无声中……悲伤。
车开了很久才回到半山洋房,期间我们几乎没有说话。从车门内出来的那一刻,伴着冰冷阴柔的雨雾,寒气从支气管渗入肺腔。
“我们到家了。”我转身对蝴蝶说。
萧欠站在青石台上,用一种近乎虔诚的目光凝望那残败的门房,如同看向我破落不堪的往生。
我走到他身侧,用一只手由后搂了搂他的腰,他的身体猝然僵了僵,我能感受到他腹间一瞬的收缩。
“罗缚。”萧欠的嗓音被压得有些低,片刻之后才打趣道:“这次是你先动手的。”
“你在看什么?”
我仍圈着他的腰,他伸手将我握住,也没有反抗,也没有回答。直到我准备抽身回房他才缓慢地发问:“我们以后要一起生活在这里吗?”
“我们会有婚礼吗?”他曾这样问我。
长日将尽,洋房泛青的石壁在雾中隐现,记忆中的那一天,他站在楼下,我们潦倒的半生得以交迭。
“不会。”
“我们不会有婚礼。”
我松开他,平和的,朝他说。
蝴蝶的呼吸霎时间促了促,紧接着拧头向我望来;他的眼睛比平时瞪得要大些,惊诧之下脸色变得苍陈。
那匆忙间,他忘记掩饰。我抬起一只手揽住他肩膀,将他踹入我怀中,他半个身子俯下,借靠在我肩膀上,我们的气味得以交融。
“你父亲身体不是那么好,不适合大兴土木。”
如同情人间,近在咫尺间的呢喃。
他忽然将双手环在我肩膀上,将下巴抵在我肩头,薄的皮肉包着骨头,磕得人有些发疼;然后侧了侧脸,唇齿就在我的耳畔边上,然后似温柔又缠绵地念了句:“罗缚啊……”
“你是不是答应了他,要好好照顾我?”他从我肩膀上移开,然后贴着我的脸,鼻尖对着鼻尖,“为什么要听他的话?”
靡艳的,坦荡的蛊惑。
我捧着他的脸,吻了吻他的眼睛:“因为……”
“我爱你。”
我发现只要说出这样的话,就能堵住他所有该有的,不该有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