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人,荡到山下。
我不喜欢山。也不喜欢海。
可有一个人喜欢山。所以我也想看看,山是什么模样。
山是绿的,青的,有时候雾茫茫的。其实我什么也看不懂,我也不知道那人在看什么。但是那人总可以一看很久,久得身体都被冻硬。
冰冷的,瘦骨头,一张皮虚薄薄张着。皮上有纹路,被冻出来的红。像灼伤,留下了疤壑。
那一层红底下渗着青蓝。所以红也不红,更像是紫。
那个人从来只有筋络,却没有血肉。
有时我想啊,人怎么会没有血肉呢。人没有血肉,又该怎么活呢。
我不知道,所以我割开我的皮。
看,这不是有血肉么。
把皮割开,把肉翻出来。那些血滚烫,涌着,从那道密缝似的口子里涌出来。疼也不疼,就是烫。
多烫。
多暖和。
全身的热络好像都被这一星半点红扯了。我扬起手,就着月光。
血打到我的眼皮子上,又渗入眼球。
酸涩,腥溢,周身布满热气。
我从不知道原来血是这么暖和。又是这么美丽。
舔起来是咸的,像泪水。却又比泪水腥。
老朱被吓着了,拉着我的手,几乎要哭泣。他问我是怎么弄出来的,我说我不小心划的,刀太利了。
他说你不做饭,用什么刀。
我没回话。
他没问了。
只是从那天起,他盯我盯得很紧。
他不敢放我走太远,怕我做出什么。我说你不放我走,你又拦不住我。我要做什么,没人能拦住我。我要不做什么,你又拦我做什么。
他似乎被我说服了,又似乎没有。我说我要走,他问我去哪,我说:
“去看山。”
去看山。去看那又青又绿的东西。
起初什么也看不懂。
直到有天。
有天我看见茫茫山脉。
我看见人背着不知是什么东西,像头老黄牛。
我看见了。
众生皆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