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轼冰着一张脸,沉吟不语。
他心里明白,曾得功说得没错,私蓄外室于男子而言,不过是个笑谈,被参上几日,贬官罚钱也就罢了。
曾得功脑子活络,又暗中替自己打点着朝中不少文臣武将,若他真因此事折损了,岂不是断了自己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一条臂膀?
保他也不难,只是那陈容容当众行凶,又被拿住下狱,得想个法子,把她和曾得功切割开来才好。
元轼扫了一眼歪在地上的砚台,曾得功当即爬过去捡了来,弓着腰双手捧上,可元轼却将那缺了一角的砚台牢牢按在他手心:
“曾郎中,今时今日的你,就如同这方汝窑砚,缺角难持,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盛满水来研墨。此砚,本王赠与你,你要牢牢记住自己眼下德行已亏,将来在京中为官处事,得时刻谨记‘藏锋’二字。若你再出什么事端,就算本王有通天手段,也保你不住!”
曾得功转忧为喜,将砚台收进怀中,磕头不迭:“多谢王爷!多谢王爷!王爷教诲,下官一定铭记在心!”
元轼极不待见他这副低头哈腰的小人嘴脸,摆了摆手,正要道一句“回去”,一名小厮突然奔进来,对他一拜:“王爷,角门上有人在寻曾郎中,说是南水巷出了大事。”
曾得功一愣,扭头道:“小哥没听错,是南水巷出事?”
“没听错,还请曾郎中速去瞧瞧,那人急得很。”
元轼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踢了下曾得功:“快去。”
曾得功忙爬起来,跪久了的双腿一阵酸麻,传话的小厮扶住他,两人一瘸一拐地往角门上去。
到了角门,果然瞧见一名小厮在门外焦急地乱转,曾得功定睛一看,居然是南水巷私宅里的小厮王九。
“老爷不好了!大娘子带人打上门了!”王九奔过来哭道。
曾得功愣了愣:“大娘子?哪个大娘子?”
“是老爷府上的王大娘子啊!”
曾得功脚下一虚,颤声道:“她,她怎会知道南水巷的私宅?!”
“给老爷赶车的何六被王娘子抓住了,多半是逼他说出来的。”王九额头不住地冒汗。“小人好不容易才逃得命来,也不知王娘子都做了些什么,老爷快家去瞧瞧罢!”
曾得功心道不好,自己的私产都在陈容容手里握着,全藏在南水巷的宅院里。
王书敏素来对自己有情,昨日闹了这么一场,她一夜未归,多半是还伤着心,想不到其他的事上去。
所以,自己今日才放心地照常上朝,想着今夜家去,再慢慢忖个法子出来,应付应付王家,左右陈容容是没用了,撇清自己和她的关系也不难。
南水巷只有自己的私产,这才不到半日,也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给王书敏这个蠢货出的主意,居然把主意打到自己的私产上去!
眼看日已过午,南水巷那多半早就人去楼空,想着自己不可单枪匹马奔去王家,曾得功思忖片刻,扶着王九出了角门,对驾车的小厮道:“回府!”
半刻钟后,马车停在了曾家大门前。
可没等曾得功掀开帘子,一双粗粝的手忽地伸进车厢里来,揪住他就是一扯!
“哎呦!”
他跌出车厢,险些崴了脚,正要仰头大骂,却听见一个声音喝道:“带走!”
“我乃吏部郎中,谁敢在我家门口放肆!”
“姑爷,我们王家请您过去一趟,走罢!”
那人提住他的肩,只一下便把他从自己的马车上拎起来,扔进王家的车中。
曾得功被这把无穷的力气吓得懵了,直到马车在王家门前停稳,才堪堪回过神来。
“姑爷,请吧。”
曾得功只得掀开帘子,探身出去,守门的小厮一早知道他会来,没等他下马车便奔上前,不大客气地唱了个诺:“曾郎中好来,我家大娘子和姑娘正在堂上等着……”
“你是何人!也敢这般同我说话!你们王家如此没规矩么!”
曾得功下了车,横眉竖眼地瞪他,可那小厮却冷笑一声:“我们王家的规矩自然没有曾家的多,更不懂什么私蓄外室,藏匿私产!”
“啪!”
小厮脸上挨了一掌,腰杆却挺得笔直:“曾郎中不如把气留到堂上去撒,今日王家族老都在,想怎么打他们骂他们,他们定会奉陪到底!”
听见“王家族老”四个字,曾得功的后背猛地僵硬起来:“王家族老……为何会来?”
小厮斜他一眼:“曾郎中去了不就知了。”
说完,他扭头便走,曾得功心里有些慌乱,不知王书敏今日究竟唱的是哪出。
把他的私产尽数搜走,难道还不够?
曾得功顾不上多想,紧赶慢赶地跟着小厮进了正堂。
堂上果然耆老并坐,个个肃然又嫌弃地瞥他,看得他心里直打鼓。
他往最上头的尊位扫了一眼,心下更是吃惊。王书敏竟站在一旁,正坐当中的是她的父亲,都察院左都御史王同敞。
王同敞丧妻多年,内宅事务都由儿媳顾苑掌着,此刻她也在场,同夫君翰林院侍读王承益坐在次位。
曾得功脑中不住地乱转,想不通王家摆出这副架势来,究竟要做什么。
就在这时,堂上“啪”的一声惊木响,年近花甲的王同敞喝道:“曾得功!你居然背信弃义,私蓄外室!今日,敏儿便要与你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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