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1/2)

【死生之巅】蝙蝠的黄昏

“怎么回事?”

后面的美人席瞧不清前面的变数,还伸长脖子焦急张望着。

楚晚宁高筑的防堤虽然坚实,但在九州汪洋之前也不过一座土丘而已。眼见着九歌结界开始破碎,有水流从藤叶间淌出来,那些美人席都不禁乱了手脚,朝前嚷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还有人回头望了一眼,瞬间脸色大变:“殉道之路坍塌了!”

“什么?!”

如此一来,美人席一族内外交困,前方魔门紧闭,后方魔桥坍塌。而他们脚下是无尽深渊,能逃到哪里去?

刹那间一片粥粥乱象,师昧厉声道:“都到前面来,不要慌张!”

“华宗师……”

扩音术将他的声音传至末尾:“我说过。我会带你们归乡。”

这是他两辈子都在求索的事情,也是他母亲生前的夙愿。到了这一步,他再也不会有丝毫退让。

“可是宗师,我们又哪里有能力与魔使相抗?”

师昧侧过眼珠,浅褐色瞳仁映着末日景象。

“从前确实没有。但现在呢?”

他这么一说,那些惊慌失措的美人席才猛地想起来,因为魔域洞开后奔淌出的气息,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恢復了一些魔族的灵力。

师昧道:“你们退到我身后来,集在一起去减缓殉道之路的湮灭。”

“那宗师你呢?”

师昧抬眼看向前方挥舞着斧盾的骷髅,说道:“我去击败他。”

话音落,魔骷髅已咆哮着扑了上来。

——“宗师小心!”

师昧并不以为意,他从未得到过如此澎湃汹涌的灵流,这股魔息在他体内驰骋纵横,令他一往无前。

其实蝶骨族本身就该是这样强悍的部族,只是因为一人之背叛,千万年来就要受此命运不公……

眸中有恨,掌燃烈焰,二话不说朝着那骷髅掷去。

骷髅闪过了,火焰球撞在了魔门上,一个焦黑印记。

“叛徒安敢造次!”

师昧愤怒道:“我身体裏流着怎样的血,难道是我的错吗?!因为勾陈母族的血,被流放人间,难结灵核。因为神明后嗣的血,被拒之门外,不得归家——我做了什么?蝶骨族做了什么?怎么就是叛徒了?”

那骷髅只是庄严又固执地重复着:“叛徒安敢造次……”

就像僧侣口中的佛号。

像是黄泥塑成的金身。

明明是那样缥缈无踪的东西,却如此地顺理成章。

天上,楚晚宁在极力御抗着滔滔洪流,远方,修真界诸人已大抵退至两个红尘的交汇处,在那裏筑起了玄武结界。

眼前,师昧在与魔骷髅生死交战着。

每个人都背负着各自的使命,有着各自的选择。他们或许曾因利益交集戈矛相向,可是此刻都无力再与对方争个你死我活。

命运的罚判终于降临时,人们的面目都是如此相似——

我或卑微。但不愿束手就擒。

“宗师!殉道之路快坍至尽头了!”

“我们撑不住了……”

有些年幼的美人席禁不住濒死之绝望,掩面而泣。

他们在哭,哭声灌入烈风中,拥挤着塞入师昧的耳廓……

彷佛那一年,他瘦小的身子狠命撞击着天音阁的冰冷石门。

门开了,他看到了嘴角滴血的父亲和骨肉支离的母亲,他听到母亲在惨叫着,血糊糊的躯体蹭着地面,她冲他撕心裂肺地喊道:

“跑啊!——快跑!”

跑吧,离开这裏。

跑吧,去一个终究可以容得下我们的地方。

带着所有备受欺凌的族人一起。那是娘亲出卖灵魂、出卖肉体、最后献祭生命也想实现的毕生之夙愿。

跑吧。

“所以,我究竟有哪里对不起魔族?”

这是他的最后一问,他也没有打算等一个回答。

但见师昧纵身跃起,避闪过魔骷髅的重斧攻击,紧接着身法轻盈如纸鸢,转瞬双膝一沉,跪于魔骷髅肩膀上,夹紧了那左右转动着的脑颅。

脚下的道路摇晃地越来越厉害,珍珑棋子堆砌而成的桥樑在迅速坍圮,尸骸纷纷掉入无尽深渊,甚至连落地的回声都听不到。

师昧抬头看了一眼,他的族人们已经挤做一团,这些人逼出体内方才获得的魔息,竭力减缓着这条归乡之路的殇灭。

他们是纯血的美人席,是相携归巢的众鸟——而自己呢?

深渊裏有蝙蝠扑翅的声音。

师昧掌上亮起一道森然寒光,一根荆棘刺蓦地腾出,淬上魔族锋利的煞气。他将它高高举起,对准了魔骷髅的颅心——

猛然刺落!!

……

蝙蝠究竟算什么呢?

是翱翔于天际的鸟?还是蜷伏于暗夜中的兽?

或许两边都不会认他。他的血是脏的,无论到哪里,他都只能做一个叛徒。

几许死寂。魔骷髅轰然倒地!刹那间化作万点灰黑,湮灭不见。但这个时候,魔门的关合也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师昧跃地而起,一个腾空掠至高处,以血肉之躯暂撑住正在闭合的浮雕石门。

他转过头,朝着下面茫然失措,犹待泪痕的美人席们,没好气地喝道:“还愣着做什么?……跑啊!!”

跑啊……

“跑啊!”华归临死前的尖叫声透着韶光穿云而来,二十年了,依旧撕心裂肺,“阿楠,跑啊!!!”

他闭上眼睛就能清晰地看到她的胳膊被撕开,腿脚的筋骨被打断,在血泊中扭动着挣扎着,作困兽之斗,她往前扑拽住丈夫的腿脚,只为了给自己的孩子让出一条生路。

“跑啊!!!快跑!!别回头!别回来!!!啊——!!!!!”

男人一脚踩下,她的脸破碎模糊。

最后一刻,她竭尽全力道:“跑……”

咔地一声。

喉管断裂……

师昧咬紧牙关,将魔息灌注全身,骨头格格作响,却还极力地撑在门及闸之间,不让魔域就此关闭。

他看着下方,汗水渗出额前,嘴唇被噬破,鲜血流出。他浑身都在颤抖,筋骨都要被挤碎——魔门的关闭虽然变缓了,可是力道却半点不曾鬆弛,就这样威仪而冷漠地向这具血肉之躯施加着高压。

一寸,两寸……一尺……两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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