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1/2)

韦衡说:“我恨过许人,比起来许人,我更恨自相残杀的室韦人。我恨我父亲劫掠伐折罗部,他的手下在伐折罗部放火,那一把火烧完了伐折罗部的毡营,也烧光了我对他的恐惧——他再次毁去了我的容身之地,从那之后,我不害怕他了,我对他只剩下了恨。我发誓要杀了他,我要拽出他的心肝肠肺、安慰所有伐折罗人,最后,我也亲手杀了他,掏出他的心,把他的心踏在泥里,分给了猪狗。”

奉玄眨了一下眼睛,他这时才发现自己在流泪,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为谁流泪。

韦衡说:“你恨我,这很好,因为恨比爱长久,你恨我,你就一定会记得我。我恨我父亲,恨到我可以借着这一点恨活下去。十六岁时,我随军出征,跟随的军队在察坎关外的黑熊沟迷路,军队想要翻山寻找回去的路,傍晚时在山口遇到了暴风雪,我又困又冷,累得走不动,我想风雪好大,我要睡一会儿,可是我想起我还没杀了我父亲,我就不敢睡,我硬撑着往前走,同行的人接连倒在我身边,我虽然年纪小,可是硬是走了一夜,翻出了大山。后来我杀了我恨之入骨的父亲,我杀了他,了却心愿,我只在杀他那一瞬间感到了激烈的情绪,后来我只觉得茫然……人,杀了又杀,总是在相杀。

“我多年围剿尸群,杀过很多狂尸。我父亲死后,有一次我做梦,梦见自己又在杀狂尸,不知道为什么,我的部下都不见了,我独自站在中心,周围是无尽的人影,我胯`下的马一抬蹄,带起一层血污,我环视四周,忽然发现原来我不是在杀狂尸,是在杀室韦人,杀我的同族,周围站着的不是狂尸,都是活人。可是那有什么呢,我的同族也曾经杀害同族,室韦人杀室韦人,许人杀许人,室韦人和许人互相杀戮。室韦人和许人不是都是人吗?问我到底是室韦人还是许人,没有意义。我只知道,人有时候比蛆还恶心,只闻到一点点血味儿,看到一点点利益,就开始互相抢夺,不惜杀死所有同类。

“我从那个梦里醒后,突然感到好奇,我好奇要是让尸群来看看人群,人群得有多可笑?尸群同进同退,并不残害同类,人们党同伐异、互相设计,自相残杀。我设计了你,奉玄,你的心痛吗?这就是人会做的事。奉玄,我的好弟弟,你有没有想过,狂尸到底意味着什么——为什么世上会平白出现尸疫?我是一个将领,我只需要消灭尸群。可是当我再进一步,真的去面对尸群时,我不敢继续想了,我现在只想消灭它们。名字到底意味着什么,尸群的真相真的只是‘尸群’吗?我怕问到最后,我会发现,尸群是对人群最大的讽刺,尸群除了面目可憎,其实比人群好得多……其实尸群才应该获胜,人应该死。

“我曾经问你为什么尸疫一直不能根除,你回答我说因为狂尸很凶猛。你说的不错,狂尸确实很凶猛。它们凶猛,成群之后更加凶猛。尸群接纳同类,可是它们没有心智,它们有时候就像黄河的水,可以被利用,也可能会冲垮利用它们的人,反噬一切。我说戚屏压下了罗源郡的消息,其实压下消息不是她一个人就能做到的,这是朝廷和卢州军都希望的,他们都在利用尸疫。朝廷、卢州军之间夹着百姓,百姓的命不算命,只是文书上一笔记下的数目罢了:三万、五万、十万……一条一条的人命,没人真的在乎。我曾经就是这样一条命,不被人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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