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烨让伍桐跨进浴缸,她蒙着眼,扶他的臂踩进。水线逐渐变高,她麻痹的身体在温水中得到短暂休憩。然后周烨就出去了。
她洗完,摸索着放了水、穿衣服、清理地面,走出门。
“睡吧。”她听见周烨说,“我的床。”
伍桐蹒跚几步摸到了床,掀开被子躺下,她感到床陷了进去,像一张能包裹住人的沙发。这里没有任何味道,被子有股冷飕飕的僵硬感。
“这其实是客房吧。”她说,“床太软了。”
周烨笑了声,说:“对。”
她侧着身,昏昏沉沉正欲睡去,周烨忽然说话,震得她心一惊。
“你才几岁,为什么要幻灭?”
她揉了揉太阳穴,感觉周烨应该在她身后不远处。她说:“周烨,你是不是对我用了什么药。”
其实是肯定的语气,她洗澡时脑袋一直痛,找凉水扑脸,却越扑越晕,几乎要昏溺进浴缸水中淹死。她将坠未坠那一刻,忽地就忆起她在家门口听见的,沉泠与许咲伊的对话。
提到了周家。
这种无法自控的迷幻感,与沉泠对“贺绒”描述得感觉十分像,她惊叹自己在命悬一线时,才偶然想清其中缘由——也许周烨正参与其中。她也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药物的危险,也许它并不在物理上对身体做出致命一击,可人在不同情境中失去意识、精神割裂,便时刻都在与死亡擦边。
她又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周烨对“贺绒”的效益并无兴趣,也未必以害人为乐。他说他自己看不起所有人,他对淘旧物关心,却并不屑于留心于人之事。
他愿意在她身上花坏心思,平心而论,作为一个恶劣的上位者,周烨又能在她身上图谋什么效益呢?她觉得没有。除非他只是抱着取乐的心思,将她作为娱乐调剂的试验。伍桐并不是为周烨找借口,她甚至觉得周烨这般凭快意行事的人,没有作为中枢操控“贺绒”庞大网脉的意志和能力。
一个还能活五年的将死之人,求的是什么?
“你勒我脖子,又对我用奇怪的药,蒙我的眼让我进浴室。周烨,你一晚上谋杀我三次了,我怎么会不幻灭。”伍桐试探,“吃了你那个药,我好像得了离魂症,灵魂飘出躯体,旁观自己被虐待,看着自己差点溺死在浴缸里。”
“你的一张嘴,好会撒谎。”
伍桐听见周烨走近,床的另一边陷进,周烨的声音就在她身旁。
“这是周焘那里用过的心理治疗药物。可怜的女孩,是你精神太薄弱了,会被它掠夺。我也吃过,并无任何反应。”周烨声音沉沉地,像在念诗,“你在我这里,要变得强大。”
“你刻意回避我的问题,是在逃避什么?你的幻灭,绝不是因为这弱质的药。上次也是,你面对性,不堪一击。”
伍桐感到宽厚的手掌摸上了自己的背,她像一只薄弱不能扑火的蝶,伛翼交臂护自己无从所求的安全。男人拇指贴着她骨窝,摸得她战栗着,如在寒冷的溶洞中求生,除了打颤别无他法。
她带了眼罩却还紧闭了眼,花了很大力气,说:“那药让我想起了妈妈。”
“妈妈。”周烨能看见掌下女孩凸起的瘦骨,隔着一层皮肤,动着。他似乎不太理解这两个字,又说了一遍:“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