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体会过被时时刻刻、无孔不入监视的感觉吗?”
“不是出于安全的考虑,更不是由于法律的规定,用于监视的甚至不是没有思维的机器,而是数以千计的需要使用者操控的监视屏。”
“它们牢牢盯着你,每一台监视屏后都有一双所谓‘同类’的眼睛,不厌其烦地分析着你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眨眼。”
秦溯之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她没有去留意坐在对面的女孩的神情,语气里也找不出什么怨恨或者悲伤的痕迹,秦溯之只是叙述,语调平缓,视线停留在杯中转冷的咖啡上。
“入住新居所的当天,我找到了十七枚监控摄像头,又在十天内陆续把它们连同不断新增的监控设备逐一销毁。我对自己的私人生活被妄自窥探厌恶至极,尽管我早已很清楚地知道在抚育院根本没有真正的自由和隐私可言,但是——”鮜續zhàng擳噈至リ:po 18az
“人总是未免会不合时宜地有些不切实际的期盼。”
年轻的女孩小心翼翼地瞧着她,面上的神情已然相当复杂,终于,握着笔的她忍不住开口道:
“您想杀掉他,是因为他也是监控?”
话一出口,她很快便感觉到自己的莽撞,快速而低微地道了一声歉,连忙补充:“您不必特意回答这个问题,我只是胡乱猜测……”
“不只是。”
“他的确是一只被特意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睛,但最令我无法忍受的是——”
“我不是他唯一的主人。”
秦溯之采取了所有她能够想到的办法去毁灭这个愚蠢的、并不完全属于她的人造人。
抚育院没有按照她的图纸去制造她想要的人造人,甚至不配称之为“没有完全按照”,送过来的这具人造人,它与阿洄的真正相同之处唯有一张面皮。两相比较,在本该是足以充当她最忠诚、最智慧的助手的真正“阿洄”的衬托下,眼前这具低劣的赝品,它显然过于浅薄,过于庸俗,致使她看到它只觉得恶心和愤怒。
但她无法毁灭它。
抚育院不肯按照她的设计去制造它,却情愿使用他们最顶级、最机密的技术,将这个愚蠢的人造人与她彻底绑定——只要她还存活,尚有生命体征,它就可以快速修复,即使是到了不能修复的地步,也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再次生产出一个全新的、继承了全部数据的它,并把它送到她的身边。
她一次次看着它恢复如初,看着它重获新生。橘红色的血液横流,血肉之下的特制骨架在秦溯之的掌下无数次裸露,她亲眼目睹着它从面目全非到恢复如新。她的每一根手指、每一寸皮肤、每一条裙子都飞溅、沾染上过那种可憎的橘红色液体,似乎处处都有它的痕迹,它如影随形。
秦溯之逐渐感到自己在被它的血液腌渍、包裹、缠绕,她无法突围,也怠于突围。
在无数次的杀戮和摧残之后,它以更加谨慎、惶恐的态度去面对她,她意兴阑珊地欣赏着它在面对自己时无法遏制的颤抖和恐惧,默许它以近乎奴仆的姿态服侍自己,从心知肚明的病态关系中获得别样的、难以割舍的快意。
她也渐渐意识到,自己确实并非它唯一的主人,但又的确是它的主人。
眼睛,它是他们的眼睛,却也不代表它不能是她的眼睛。
用脑过度伴随着绵延的头痛,秦溯之短暂地使用过几次治疗仪,效果不大理想。她不愿意为此申请医疗舱,不仅是因为手续相当繁杂,更重要的一点是申请医疗舱很容易让他们认为她无法承担当前的工作量,而一旦他们为此削减工作量,她的计划就不得不延迟了。
她心不在焉地拽着轻薄的浴帘,热汽晕在她脸上,熏得她双颊绯红,泡澡缓解头痛的作用其实不过是聊胜于无,但也只有在这个时候——
秦溯之抬头望向头顶六边形的黑色空洞,那是又一只眼睛,巨大的、蛰伏的、警惕的……
只有在这个时候,这只眼睛不得不遵守一些人道主义的规则……
“阿洄。”
她撩起浴帘,漫不经心地招呼了一声。它立刻回应,急急赶来。
“溯之,怎么了?你需要什么?”
讨好而殷切的笑意充盈在它的眼眸,像好天气里春风拂过的海面,似蓝非蓝,似绿非绿,荡漾着粼粼的波纹。
十六七岁模样的面容姣好天真,隔绝世俗的环境更加催发了那份过于清澈的稚气。虽然经过了许多折磨,它仍有着不谙世事的明媚——她发现它正在将她和它的关系浪漫化,甚至它已经从这杯全然苦涩的鸩酒中品咂出她无法理解的滋味。
愚蠢,她在心中如此评价。
而她正需要这份愚蠢,需要它的想法犹如见底的溪流,不必她耗费任何多一分的心思去猜测,省时省力。
她闭上眼睛,道:
“脱光,进来。”
性是一种廉价的、原始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