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在乡野土屋中醒来, 少商一直饱受管束, 差别只是普通管束严加管束以及盘丝大仙管束, 皇后和三叔母对她只是普通管束, 只要不出大事就成;萧夫人是严加管束,不但不能出事, 也不许出口并出手;至于凌不疑……那也不必说了。
这回难得没有长辈在身边, 少商弃车骑马, 顶着初晨的清冽寒意,意兴盎然的吹起了短笛,曲调活泼灵动, 快慰畅意。吹笛需要气息平稳有力, 然而马背颠簸, 吹出来的笛声便一时高入云霄一时一脚踏空,听的周围人十分难受, 可是吹奏者本人却是开心的不得了, 一路迎风招展,欢天喜地。
程少宫恹恹的缩在马车中, 被这灵魂笛声摧残的脸色发青。
连万萋萋都有些看不下去了,骑马到少商身旁:「不就是出来一趟么, 你就这么开怀啊。」
少商放下短笛,可爱俏皮的鼻尖冻的有些发红:「没人管束着出门, 多么难得啊!」
「有什么难得的, 只要带足了侍卫家丁, 我爱上哪儿就上哪儿。阿父老说嫁了人的女子最可怜, 看看我大母就知道,叫我在娘家多高兴高兴。」万萋萋毫无同理心。
「那萋萋阿姊索性别嫁了。」
「可是阿父又说,嫁不出去的女子更可怜。」
少商一阵无语,叹道:「万伯父真是好人,萋萋阿姊,我要是投胎做了你家第十四个女儿就好了。你看看我,以前就不用说了,阿母八百年发这一回慈悲心肠让我出门游玩……」
程少宫趴着车窗,閒閒道:「你真以为这回让你出门,是阿母大发慈悲啊。」
少商疑惑:「难道不是?」
「你答应骑马不吹笛我就告诉你。」
少商岂是会受威胁之人,飞起一脚踹在车壁上,马车随即晃动两下,程少宫犹如娇花般的惊呼起来,然后少商转头就去问次兄程颂。程颂正在车队最前方与府兵领头说话,被万萋萋一个飞哨叫了回来,得知缘由后十分爽快的解答起来,于是三人一同缩进车队末尾的一辆空马车中。
「为了免去些许麻烦。」程颂道。
少商一脸懵懂。
程颂不知从何讲起,斟酌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奇货可居』这个典故。」
「次兄也来考我学问!」少商有些悲愤,「我知道这个典故,但别问我出自那本书行吗,读书不多难道就该天打雷劈啊!」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程颂连忙摆手,「阿母的意思是说,因为你的缘故,我家如今也有些奇货可居了。」
「怎么说?」万萋萋也是一头雾水。
「小妹,你如今多久见一回陛下?」
「差不多隔日就能见到吧。」
「那你多久能与陛下说上话?」
「只要见上了就会说话啊。」
少商觉得莫名其妙,「可那又如何?陛下贴身的岑安知,以前陪伴娘娘的骆家阿姊,都时常能见到陛下啊?」
程颂挠头道:「岑内官就不说了,便是虞侯也不敢小看他。不过那位骆娘子嘛,阿娘查过了,其实她并不经常面圣,就算见到了陛下,也与寻常宫婢无异,不经陛下问询不得开口。」
这是宫廷的规矩,上位者没开口底下人都不能先说话。少商赶紧道:「我从来没有随意发言!」除了皇老伯训话时自己的辩解。
「可你一发言就灵光啊!」程颂道。
万萋萋一拍手掌:「是不是我阿父的事?」
程颂点点头:「阿母说,以前小妹常能面圣,人人都只是观望,看看是不是另一个骆娘子。可这回万伯父的事出来后……小妹,你知道么,这几日家中访客多了三倍,也莫名其妙送来了好些重礼,阿母说,再过两日,怕是请托之事就要来了,若是全都回绝不免得罪人,还是让你出门游玩吧,等凌大人回来,把这难题交给他。」其实凌不疑是天子近臣,更加说得上话,怎么没人敢请托他呢,柿子捡软的捏而已。
「我也没说什么啊?阿母说了,陛下本就没想立刻处罚万伯父啊。」少商头大如斗。
称颂道:「后来阿母也说了,像黄闻这样严谨又得圣心的御史上奏弹劾,照往常的规矩,陛下应该会先着人押送万伯父回都城待审……要审案情,伯父总得进一趟廷尉府吧!可被你三两下一求,不说押解回都城了,陛下连案件都没下发给廷尉府,只叫伯父回来『述职』——小妹,你不懂官场,这其中差别可大了。」
万萋萋听了,愈发感激少商,抱着亲爱的把子啾啾亲了好几下,满口道谢。
少商张大了嘴巴,一时无言——所以,皇老伯其实对自己很好?抑或是沾了凌不疑的光?还是两者兼有?
「大约陛下觉得这只是件小事吧,也没当回事。」她犹豫道。
「是小事啊。陛下下令押解是小事,抬手放过也是小事。」程颂继续道,「所谓朝中有人好做官,紧要关头,有个能在陛下跟前说上话的人,简直千金不换。可这世上有几人能说动陛下呀。上回陛下赦免了窦校尉的不敬之罪,就是大公主的驸马向陛下求下来的情。」
少商道:「大驸马善解人意,能言善辩,陛下的确很宠爱他。」
「如今有一堆人要和我们家结交,若只是结交也不怕什么,虚以委蛇嘛,阿母并不惧怕,可若是有人托你在陛下跟前说话,那怎么办?」
少商额头冒汗,点头如捣蒜:「阿母说的对,凌大人不在都城,我还是出来的好。等以后我们底气足了,也不怕什么了。」
万萋萋正要去搂少商亲昵致谢,车门忽被一下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