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云芝心头猛跳,强行扶着身旁的女子往右侧拐道处走去。
“姑娘怕是桂花酿喝得多了,且又是头一回跟着二太太来净禅寺上香,认不得路也是有得的。姑娘只放心跟着奴婢就是了。”
“嗯……”
洛宁觉得头重脚轻,愈发困顿。今日怎么会突然贪杯了呢?想来是姑母亲自酿的甜酒,别的妹妹都不怎么喝,她不忍心辜负姑母的一番好意,索性在姑母笑眯眯地注视下喝了两大杯。
向右侧走了百来步,云芝四处张望,确认无人,才轻轻推开房门搀扶着韩洛宁进去。
“姑娘,厢房到了。”不一会儿,她服侍洛宁脱了外衫,鞋袜,又盖上被子。月光洒落在女子的芙蓉面上,漆黑的眼睫密密麻麻的排列在白皙的皮肤上,眼尾的红晕更是醉人心魂。
云芝摸索着点燃香炉里的安神香,视线却一直落在床榻上的女子身上,“姑娘,您在这好好休息,奴婢去前面寻些解酒汤。”
“唔。”
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云芝见洛宁确实快睡着了,这才敢明目张胆地瞥了她几眼。
关上房门,云芝想起方才梧桐树后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匆匆离去。
“二哥,今日慧慈法师如何说的?”
“法师早不问俗世,我与法师不过手谈几局而已。”
“可是慧慈法师也曾拜相入阁,他与老师同为泓川先生的学生,按理来说都属新政一派。如今老师有难,他怎会置若罔闻!”
“这不是你该问的,三婶此时应已回来了,想必她是不愿听你说起这些。”
“二哥,母亲她……”
“禹真,时候不早了,明日还要赶路回府。”
杨禹真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兄长,深深叹了一口气,遂转身离去。
直到三弟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了,杨晟真才绕过梧桐树,回到了自己的厢房内。
夜色深沉,迎面扑来的便是一股浓郁的香味,杨晟真不禁敛眉。
下午时与砚池说了,禅房不比府内,一切从简便好。想必他又未听……
月影西移,烛花荜啵一声爆响,几缕桂香探窗而过,案前的男子仿若未闻,依旧俯身执笔写着什么。
“嗯……”
微凉的夜风透过窗棂缝隙略过,跳动的灯火在这一瞬乍然灭掉。整个房间顿时陷入昏暗之中。
执笔的手顿了顿,一滴浓墨顺着尖锐的毫尾悄然滑落。杨晟真呼吸微沉,脑海中乍然浮现出那日在左顺门前血肉模糊的景象,百官死的死,伤得伤,大理石台阶上的砖都浸出了血……他一把将宣纸从镇尺中抽出,而后揉做一团,胡乱扔去。
“唔……嗯。”
正当杨晟真头痛欲裂之时,房内不知何时传来了细微的嗯哼。旋即他警觉起来,剑眉压低,目光凛然。
不动声色的顺着声源处寻去,待愈来愈近,那声音似乎也更加婉转娇怜。
“唔!”
骨节分明的冰凉手指陡然抓住那截细软的脖颈,杨晟真这时也猜出是何物来。他眼底骤然聚起厌恶,手下更是不留情面的用力。
不知死活,敢在净禅寺爬床。
“救……救命!”
昏迷中的洛宁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掐醒,还没来得及呼吸,便只觉得漆黑的环境里一片窒息。她抓住禁锢脖颈的手,胡乱踢腾,试图在这里寻得一线生机。
漆黑的眸中闪过一丝暴虐,掌下力道陡然加重,洛宁呜呼求救,挣扎的动作越发的小。
然而,下一刻苍白的手指又猛然甩开纤细的脖颈。向后退却几步,袖中的双手微微发颤,他眼底的震惊显而易见。
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一只虫,一只鸟,掐死了就掐死了。
待点燃了禅房内的所有烛火,他才迅速走到床榻前,方才的女子已被他活活掐晕过去了。
杨晟真垂眸,而后又缓缓叹了一口气。
方才,他险些又失控了。
白皙的面庞因为窒息仍泛着一层余晕。纤细的脖颈上嫣红的指痕十分明显。
杨晟真居高临下的看着躺在他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女子,方才眼底的戾气几乎消失不见。
胸腔越来越闷,他侧眸扫过桌案前的缠枝莲花纹瓷炉,持着一壶凉茶,将那香炉尽数浇灭。
方才若不是他突然想起此处是佛门重地,强行压制住了心底的杀念,不然那女子的脖颈早就断了。
他转过身去,看着那女子的脸庞,唇角牵起一丝冷笑。
这女子,他认得,是二婶的侄女。
那日出府时匆匆一瞥,只听说是府中的表姑娘,便也未曾过多在意。
打开窗子,浇灭香炉,他似乎又嗅到一阵浓郁的酒香。淡淡的桂花香气萦绕于鼻,杨晟真捻了捻手腕上的佛珠,视线从那女子身上渐渐移开。
翌日,净禅寺的清晨是在一阵鸟鸣声中开始的,杨府众人为了赶路皆要起早,而杨二太太起的尤甚早。
“二公子?”砚池往后虚虚瞥了一眼二太太,又转身敲了敲门,“二公子,您起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