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杨嘉雨的事情还没有着落,她之前答应过的事情恐怕要落空了。一件件烦心事萦绕于心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洛宁垂下眼眸,默默凝视着披风上的忍冬纹。
府中的女宾席位设在了秋凝湖南侧的花厅,男宾席位在秋凝湖北侧。昨日刚落了一场小雪,如今天气虽然有些寒凉,到能给人营造出一种围炉煎雪的妙感。那些有底蕴的高门世家想来喜欢这种风雅情趣。
不过这回的宴会,她倒拒绝了和宋海珠坐到一处去。因着是杨府的喜宴,一方面洛宁不想太吸引前头几位太太的注视,另一方面断然不能抢了府中几位姑娘和其他贵妇人的风头。毕竟今日连杨晟真嫁到徐国公府做世子夫人的姐姐都回府了。
好在她的座位与杨嘉雨一起,被安排在了几颗不起眼的梅树下。
“你可见到黄大人了?”洛宁抱着棉布抱好的汤婆子,打趣地问道。
“哎,听说他就在对面的那些人中,恐怕过不了多久母亲就会安排相看的事。”,杨嘉雨垂下眼眸,悻悻地捻着掉在地上已经枯萎许久的梅叶。这时节梅树还未开,只零星几片树叶,故而她们俩也被安排到这来。
“洛姐姐,二表兄那里还没有消息吗?”
消息?洛宁微愣了片刻,眼底涌出一阵晦暗,旋即想起二人约定的事,抿了抿唇角,“二表兄他……他只是把我当成一个玩物……你看——”
洛宁引着她的视线扫向右手丹色立领长袄,头戴梅花金步摇,正笑容满面地与大太太郑氏说话的女子身上。
“那是王家的二姐姐?”杨嘉雨想起了不久前和洛宁说的话,最后都快急得哭出了眼泪。
“怎么办啊?洛姐姐,难道我们是真的没有一点机会了?”杨嘉雨委屈地撇着唇瓣,看向身前的小案。
蹙着眉,抿着唇瓣用玉著夹了一块花瓣糕往嘴里塞。
都到了如此境地,她竟然还想着吃,洛宁一时哑然失笑。
“六妹妹,你的小日子是何时?”
“唔!”杨嘉雨还没反应过来洛宁想说什么,缺被从身后走来的声音惊得险些噎住。她艰难地喘息着,洛宁见状迅速给她递了盏茶水。
还没待她缓过来,就听见方才身侧空缺的席位上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
“六妹妹,我才从前面过来,好巧不巧,正看见到了那鳏夫!哈哈哈。”杨嘉雪压低笑声,在她耳畔叽叽喳喳地挖苦讽刺着,“你是不知道,那鳏夫瘦得跟个骷髅一样,才学一般,品貌一般,正和大伯父说着阿谀奉承的话,一看便知是那种有心眼儿的落魄书生,也不知道你喜欢他什么!”
她越说,杨嘉雨的脸色便越难看,但是此处还有许多女宾贵眷,便更不好发作。故而杨嘉雪也敢在此激怒她,就冲人多她不敢发作,只能吃哑巴亏。
洛宁一时也不好说什么,安慰也不是,斥责杨嘉雪也不是,毕竟她与杨嘉雪的席位之间还隔着杨嘉雨。无奈之中,只能默默拉住杨嘉雨的手,无声地安抚她。
坐得久了,洛宁也忍不住打量四周的人。她的席位应当算的上最靠后的了,今日还好没有姑母整幺蛾子,她便遵循着怎么低调怎么来的原则,不施粉黛,只穿着一件月白色长袄,外面罩着浅绿色的广袖披风,挽了个单螺髻默默坐在后面。
方才打量王绘青时,她的余光瞥见了右首第一位的女子。只远远见她挽着妇人发髻,碧玉簪搭配金掩鬓,一身墨绿色妆花披风,除了腕上的冰种白翡翠镯子外,全身上下也不见其他装饰。
“那位姐姐是谁?怎么瞧着好生素雅?”与旁边恨不得满头珠翠的王绘青显得格格不入。
“那是我大姐姐。”杨嘉雪察觉到她在观察右首位上的女子,扬着眉尾得意道,“大姐姐如今可是徐国公府的管家娘子,前不久还生下了小世子。别看我大姐姐衣着简朴素雅,你们这些外行可是看不出个名头来的。”
她说着,不仅撇了撇了唇角,还刻意抬了眼帘,视线漫到杨嘉雨身上。
“诺,大姐姐在府中是就勤俭朴素,但也不失端庄秀美,嫁去了国公府,更是深得婆母和夫君的喜爱,毕竟大伯母教导出来的女儿,别人怎么能比得上?单是她那身披风,用得都是上等的蜀锦,诺!你看见大姐姐腕上的镯子没?”
杨嘉雨被她这一提醒也忍不住抬眼扫去。
“那一个镯子,据说还是从南越进贡来的,徐世子备受恩宠,得了赏赐,皆给大姐姐妆点自个儿。不知以后六妹妹有没有那个福气得夫君的疼惜爱戴!”
她语气抑扬顿挫,到后面直接拔高了音量,引得前头的夫人小姐纷纷注视。杨嘉雨一时又气又急,紧攥双手,低垂着头。
“亭琇,那位姑娘是?我观她的样貌颇有些熟悉。”左首第一位鬓发发白的夫人眯着眼眸细细打量着洛宁,“瞧着倒像是我认识的一个人。”
玩物
郑氏见她这样问, 不得已去抬眼扫了下。
“她是二弟妹那边的侄女。是从湖州来的,名唤洛宁。”
“江南来的?那就不是了,我还以为她是阿盈呢。瞧着就是有五六分像, 要是玉柯在定然会认得的。”程老夫人凝望着洛宁,神情略顿,似乎在回忆着。
郑氏听到玉柯时, 面上的笑旋即顿住片刻,玉柯是顾老夫人的小字。且不说杨氏与顾氏如今已经形同陌路, 今日杨氏办喜宴的日子,提到前任首辅的家事, 倒也有几分不太愉快。
郑氏毕竟当惯了大家宗妇, 这程老夫人再怎么说也是顾老夫人的妹妹, 问起这事也算正常。虽然她没见过顾盈, 但还是跟笑着, “程婶婶说的是, 若是顾老太太见到定然会开心的。”
洛宁还没意识到自己就这样被人讨论了一番。不过很快这些贵人便移步到内厅去了,观赏杨府花匠培养的报岁兰。
洛宁正欲和杨嘉雨一起过去, 却不料这时姑母来了, 对杨嘉雨耳提面命附加训导了一番,便随着其他贵妇人离开了。
“怎么办,洛姐姐,都到了这个份上了。”杨嘉雨死死咬着唇瓣,心中悲恸,看向洛宁的眼底闪着一丝水光。
“六妹妹,方才我便想提醒你, 若是你小日子来了,就好办了。你就找借口说腹痛先行离开。”洛宁迅速扫过四周, 小心翼翼道,低头压低声音,“今日府中宾客甚多,看在这么多人的面子上,姑母应该不会为难你一个小辈,否则府中特别是二房的颜面,就挂不住了……”
“行,我就这样做,等回去我再用冰水擦擦身子,只要我病着,这事就暂且成不了。”杨嘉雨瞬时振作起来,似乎在思量着如何开始。
内厅里烧着暖烘烘的地龙,花匠培养了几十种报岁兰,有的状若纤纤玉指,还氤氲着淡雅沁鼻的兰香。只不过,杨嘉雨刚走,洛宁见到那边过来的一群人,顿时直觉不妙。与郑氏叙家常的王绘青瞅见此处的变动,立刻兴冲冲地往这边来,步伐轻快地迎上了杨晟真。
而她正想回避,可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位眉眼带笑的老夫人。此时退却倒显得无礼了,虽然她不认识,但也只能笑着回话,不能拉了杨府的礼数。
“二表哥,早就听闻杨府培养的报岁兰是京中一绝,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这里的兰花皆若娉婷之态,轻盈美丽。”她仰看着杨晟真,眼尾轻挑,上了胭脂的眼尾勾起一抹欲说还休的娇媚。
“二娘喜欢就好。”苍青色广袖反手背于身后,他看着王绘青,面上浮起一丝微笑,然而余光却下意识地往檀木长案的拐角处扫去。浅绿色衣衫的女子此时正怡然自得的同身旁的程老夫人说笑。
王绘青听他叫自己二娘,面上愈发欢快。来时她便听家里说了,太原王氏与弘农杨氏将来是要亲上加亲的,而家中只有她是嫡女,荷菱是旁□□边的……想必杨晟真也是与她心照不宣,故而才肯一改往日的清冷唤她二娘。
“二表哥,刚听伯母说你院里还有一盆种了十几年的开靛色花的报岁兰,能带绘青去看看嘛?”她眼底含着期待,杨晟真负在身后的右手一颗一颗地捻过佛珠,沉默一瞬,最后还是同意了。
“既然二娘喜欢,那便过去吧。”
“多谢二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