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婶婶有问题?”王柘见状,急忙上前询问。王绘青蹙眉不语,只是视线寻着他向余氏那边看去。
见自己母亲突然尖叫了起来,九岁的王鸿披着斩衰急忙站起身小跑过去,挡在余氏身前。
“鸿弟你不能过去!”见王鸿当着众人甚至是太子的面如此没有规矩,王绘青有些急了,起身过去拉住王鸿。
虽然王鸿不是同她一母所出的亲弟弟,可到底也是父亲最疼爱的幼子,也是他们这王氏嫡枝唯一的男丁。
见三方士摇了摇头,继续往余氏身上洒着符水,王柘缕了陆胡须,一时也摸不到头脑。
“浊气方才还在夫人身上,不过母子连心。”三方士冷冷地觑着王绘青怀里的孩子,“浊气本可以就次没入地府,不过方才小公子突然冲出来,成了浊气的器皿。且小公子生辰八字属阴,次辅大人属阳,如此父子相冲,小公子命格过硬,这才——”
“你胡诹!”王绘青彻底听不下去了,顾不得高门贵女架子,当场大声斥责他。
察觉周遭扫过的一道一道带着不善的视线,王柘当即拉着王绘青跪下。
“绘青不得无礼!”王柘又是赔礼又是道歉,这三方士是皇上派来的,太子带来的,他们身为臣子岂能如此放肆。
目无君父,这可是好大一顶的帽子。
杨晟真轻轻捻着指节,暗暗沉思着。背影,还有方才走路的动作,步伐的轻重缓急,都有些熟悉。似乎察觉有人在打量自己,三方士停下了洒水的动作,朝着太子恭敬答道,“启禀殿下,如今次辅大人府上的浊气已经扫尽……唯有王小公子……”
“哦?那依道长之见,该如何?”宋徵把玩着腰间的青玉双鱼珮,视线落在王鸿身上。
“须得有清气方可净化浊气。”
“那佛门之地可行?”王柘随即追问。
三方士没有言语,只是点了点头。
“有劳道长了。”王绘青闷闷地回道,视线穿过三方士,落在了对面的杨晟真身上。心中失落的湖雾随着翻卷的浪潮一阵一阵涌起,方才她说错了话,自己的未婚夫却一声不哼,事不关己,漠不关心……
若是此人是韩洛宁,她遇到了这样的困境,杨晟真会不会替她说话?
他兴许不会等她三年了吧!
直到王次辅安葬后,洛宁才有幸远远见到杨晟真。这期间,姑母竟然还给了她送了几匹石榴红和胭脂红的绸缎,说是给她裁新衣的。
洛宁只是浅浅瞅了眼,随后将那绸缎锁进了箱底。姑母未免也太沉不住气了,三太太这还没死呢,她就开始如此张扬,也不知她怎么在杨府生存了一二十年的。三太太王氏的娘家虽然没落了,可王氏她再怎么说也是正二品的诰命夫人。
姑母如此做,无疑是鼠目寸光,四处树敌。
杨晟真送的玉颜胶倒真是好东西,济安堂竟然给出了每瓶十两银子的高价。一箱玉颜膏下来,她可是足足挣下了两千两银子。到时候,就算和知韫哥哥回去,他们就有了财富。知韫哥哥可以开一间医馆,到时候她开间绣房,两人一起试试能不能把父亲之前搁置的产业扶持起来。
洛宁想着,心里不由得更快乐了,以至于连多抓了几把杏仁都没意识到。知韫哥哥爱吃核桃杏仁做的云片糕,等她做好去,给知韫哥哥送去,再顺便给杨晟真送些。虽然知道他不能吃杏仁,可给他的云片糕她用的是核桃花生,到时候唬唬他,再卖卖可怜。也能解解之前受的气。
隔窗外的雪花飘落进来,洛宁净了手,将两碟子云片糕放在食盒里,前往凌清阁。
京城的雪越来越大,洛宁拢了拢身上的藕荷色夹绒披风。她撑着一把蜜合色的油纸伞。听着清脆的踏雪声,忽地想起那日的梦魇来,白雪高墙,禁锢着她,永远也逃不掉!那种寒凉透骨的冰雪浸入骨髓的冷意,直直窜进骨髓。
齿关战战,洛宁抬眸望着阴沉的天空,眺望间竟发现东跨院的红梅都开了。
怪不得总是有股若有若无的冷香。红梅白雪,倒也别有一番风味。可这里终究是不属于她的,她该去的,是那没有雪的地方。
一路踏着积雪,走到凌清阁时,洛宁的月白色蝴蝶绣鞋都湿透了。
“……穆……穆大夫在吗?”洛宁立在抱厦前,不觉向里张望。
“诶,又是你啊,姑娘?”齐大夫眼睛一扫,就瞥见了驻足在门前的洛宁。只是他说这话时未曾在意,坐在交椅上由着他包扎伤口的男子也在这时向外望去。
“穆大夫他去芷梅院了。如今不在这里。”齐大夫沾了些药膏,洒在男子皮开肉绽的胳膊上。对方竟然连眼皮都也未动一下,他不得不在心底里佩服这些年轻人,身子真是能抗。
洛宁进来时,好巧不巧正对上宋珏那探究又克制的目光。漆黑的眼底展现出来的晦暗似乎要将她吃掉一样。
洛宁忍不住屏住呼吸,这样若是直接走开,多少也显得不知礼,她身为杨府的表姑娘,自然该是一个知礼守礼的端庄女子。
“……我今早醒来有些头晕,就想过来看看。”洛宁忍不住要夸自己理智,还好进来时她就将食盒放在了抱厦那处。不然以宋珏的敏锐,很可能会看出她的异常来。
“没想到宋世子也在……咦,世子怎么受了这样的伤?”他衣衫暴露,整个左臂都袒露在外。只是一条血红的伤痕顺着他的胳膊肘直直朝着手腕处蔓延。看着倒像是刀伤。
“无妨,被狗咬了一口而已。”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洛宁,说话却不带半分感情。
想起上回宋海珠说的话,让她以后躲着宋珏,洛宁抿了抿唇,也没有接他的话。只是默默地别开脸,垂下眼帘躲避他的视线。
“先给表姑娘诊脉吧,剩下的我来就行。”宋珏察觉她的表情,看着自己手上的伤也差不多上完药了,便从齐大夫那里结过纱布,自己包扎。
“还是先给宋世子处理伤口吧,洛宁不碍事的……一时半会……也不急。”她本就没病,只是想来找知韫哥哥而寻的借口罢了。
“我说不用便不用。”他阻止了齐大夫的刚要抬手的动作,示意他去给洛宁诊脉。
洛宁只得坐下,被迫承受对面那炽热的视线,他还真是说一不二。
“你似乎有些怕我?”刚伸出手,就听见对面传来一道渗着冷意的声音,洛宁抬眸,发现他漆黑眼眸里夹杂着探究,似乎有些戏虐。洛宁感觉不适,旋即垂下眼帘。
“……是。”她埋着头小声回应,宋珏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想到她此刻的窘迫无助,唇角勾起一丝恰到好处的笑来。
“海珠……海珠姐姐说过……世子在刑部任职……审……审过的犯人无数……还将人剁手剁脚的……还……”
果然,宋珏听到她这话,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没好气地笑了一声,咬牙问道,“还什么?”
“还将……将铁钉活活钉进人的脑髓中……还对活人剥皮抽筋——”
“够了。”宋珏怒极反笑,他不过是在刑部审理案件,又哪里干起了诏狱的那些勾当,“你既然知我是干什么的,还想在我眼皮子底下耍花样?”
他冷眸一扫,看向门外,“门口放的什么,为何不带过来?”
“姑娘别动,老朽都不好摸脉了。”齐大夫将她的手腕又按回去。
“啊?”洛宁抬头对上他审问的视线,秀眉微蹙,“我……那是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