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郭钦,顾氏与郭氏的积怨已久,将近二十多年不曾来往。因着东宫和他从中周旋,故而郭钦也不敢对老师上刑。
这个时候,师妹去找郭钦又是去做何?
“公子,据那边的探子来报,顾姑娘近来常去绿萼坊学绿腰舞。起初我们的人还以为顾姑娘只是怡情雅兴,后来今早才知,是郭指挥使喜欢绿腰舞——”墨七身音越来越弱,最后低下头去等待吩咐。
杨晟真闭上眼睛,双拳紧握,沉声道,“她进去多久了?”
“属下行了一个时辰才到苍台山找到公子。”
“备马!”杨晟真脸色阴沉,看着那边的藕荷色身影,在心中暗暗叹息。
骗她
苍青色的身影从远处走来, 洛宁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正欲起身。
明媚的眼底中覆上一层浅光,她嘟起唇角, 眼眶红红地看向他。
“这是怎么了?”一过来,乍然间见她这样,杨晟真偏眸看向一旁的砚池。
“啊?公子, 姑娘她被鬼针草扎到手了。”砚池挠了挠头,红着脸垂下头去。
“鬼针草?”视线扫向地面, 他垂首观察,果然有一些生在夹缝里的小芽。以往净禅寺会在山路通行处写上勿碰此草。这种不起眼的草却暗藏着许多危险, 轻则伤处疼痛数日, 重则产生幻象以至于昏迷不醒。
慧慈那里应当有治疗鬼针草的药物。
如今他又陷入两难之境, 在这里多待一刻师妹就多一分危险。郭钦虽然不敢对老师下手, 可遇上顾家的事, 他就格外心狠手辣。毕竟亲手养大他的叔父却因为当年的顾氏女惨死。这回师妹到底也是沉不住气, 她难道不知,此去郭府如同羊入虎口吗?
老师入狱, 师妹出事, 他怎能袖手旁观。
他回过神来,振了下衣袖,抹去从洛宁眼睑下滑落的泪珠,温声问道,“疼吗?”
洛宁轻轻点头,“珍娘的指尖都肿了……这山上毒草好多……”见他从方才过来时就拧着眉头,洛宁猜到许是墨七向他说了什么要紧事。
既然是什么要紧的事, 那他是不是要回去?想到这,洛宁有些烦躁, 但依旧状若可怜地委屈着,她站在台阶上,飞扬的发丝略过清瘦的肩膀,将她的身形映衬的愈发单薄。
杨晟真抬眸望向远处,只听得见过耳的风呼声……以及眼前人不停的嘤咛声。
转瞬,耳边的风声又变成了耄耋老者的悲恸叹息。他顿了顿,轻抚上洛宁的脸颊,“珍娘,京中有事传来,我暂且让砚池和墨七护你去奉仙峰的静心斋。”
话语虽然说得平和温柔,令人如沐春风,可这却不是询问她的意见,而且直接决定了她的去向。
他都已有决定,自己如何想的也不在他计划之内,她同不同意又有何用?
洛宁垂下眼帘,遮住了眸中的幽怨,不过她旋即抬袖擦去了脸上的泪珠。他都要走了,这泪还演什么。
“二表兄的事情要紧,你先去吧。”她唇角弯得恰到好处,只是眼底的红晕尚在。
杨晟真心底蓦然软了几分,看向她的目光缱绻又神情。他的珍娘如此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今后定要对珍娘千倍百倍的好。
“珍娘莫怕,我晚些时候会过来寻你的。”
他的衣衫随着下山的动作清扬,如同簌簌落落的秋叶。洛宁凝视着他的身影,心中微苦,眼底渐渐涌出一阵嘲讽。
看吧,说好的带她来这山上诊脉,方才她刻意做出委屈惧怕这深山的模样来,就是想试探他,到底是她重要,还是他的那些事重要。
指不定这事是不是跟王绘青有牵扯,他才能走得如此干脆,虽然留下了他的侍卫,可洛宁心里到底是不舒坦的。
“姑娘,要是你走得累了,那属下背着你。”砚池自山下而来时,看到公子身上背着一个女子时险些惊掉了下巴。
墨七只是淡淡了扫了他们二人一眼,没有吭声,缓缓朝着前面的山路走去。
洛宁心下本就不爽,况且还有人愿意背她,她当然不可能直接走山路。不过她这次是趴在砚池的背上,并没有环住他的脖颈。目前她对杨晟真意见很大,连同他身边的人,尤其是方才那个脸黑得跟碳一样的墨七。
他还真是对杨晟真忠心耿耿。
“砚池,要不我自己下来走会儿吧?”洛宁注意到砚池那愈发缓慢的步伐,她轻声询问。方才数着台阶,砚池背着她跨了四千多层,纵然是习武之人也挨不住这般操劳。
砚池当然累,他抬眸见前方的黑影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心中既怕洛宁觉得他无用,又怕她等会儿会喊墨七,于是强忍住咬了咬牙,“无事——”
只听见耳边又喘了几口气,洛宁也不禁蹙起眉头,“那还有多久才到?”
“快了!”
砚池抱着她的腿将人往上推了推,只是前方的山路虽然没了石阶,却是更加难行的上坡路,上面还有些许茶盏口大的砾石。
“前面的路不好走,姑娘可以……”抱紧他的话还没说出口,两人便一起朝着地上倒去。
“唔!”
听到后方的动静,墨七回眸,见砚池被脚下的藤蔓拌住,连同他和身边的女子一起向下坡滚了去。
他顿住脚步,无声地觑向滚下的两人。视线移向路上的藤蔓,以砚池的本事,倒不至于被藤蔓拌住。
洛宁揉了揉胳膊,发现身前正横着一条有力的臂膀。听见身下的闷哼,这才意识到了自己如今的处境。
方才情急之间,她只记得自己朝下栽去险些磕到地上的碎石。
“砚……砚池?”她挣扎着,砚池才意识到方才自己抱住了她,防止她磕到地上。
“姑娘没事吧?”砚池扶着她的胳膊起来,意识到失礼,这才犹犹豫豫地放开她。
洛宁蹙眉摇了摇头。她只有胳膊上痛些,其他地方倒是没有磕到,反观砚池,他的脸上青了一块,俯身虚虚地立在那儿,也不知道有没有受伤。
“还有十里路,再走一个时辰就到了。”上面传来墨七的声音,洛宁听着这话,只觉得头冒金星。
砚池摔成这样子,洛宁定然是不愿他再背着自己的。墨七紧绷着身姿,一看就知道是不可能会背她的。洛宁默了瞬,擦了擦脸上的灰尘,凝向前方。不过区区十里路,她还走不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