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彦远愣住,呼吸变得粗重,耳朵里嗡嗡地闷响。他想过她会抗拒,会打他骂他,但只要她还爱他,他们还是能在一起。
他压低声音:「岚儿,你要我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只要你说……」
夏初岚抬手阻止他说下去,目光落在窗边的矮几上,那儿有个白瓷曲颈花瓶,里面插的花开得正好。
「我已经不再是三年前的我,那个夏初岚已经死了。倘若你真的心怀愧疚,想要弥补,便不要再来打扰我的人生。陆彦远,我不再爱你了。我们之间,再无可能。」
她的面色平静,似乎只是在说着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和事,在他听来,却十分残忍。陆彦远的胸膛剧烈起伏,握紧的手心全是汗水,盯着她的侧脸看了许久,直到终于相信她不是在赌气,也不是在以退为进,而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只要她还爱他,哪怕刀山火海他都不怕。可她说不爱了,他连坚持的理由都没有了。
堂里堂外都十分安静,夏家的人被陆彦远的护卫隔在门外,听不到里面的对话。而在堂上的两个卫从则愕然地看向夏初岚,不敢相信她竟然拒绝了世子。
一隻蝴蝶飞进来,停在那朵盛放的花上,轻轻颤动着翅膀。夏初岚感觉到笼罩在自己上方的男人终于退开,一言不发地走出了正堂。他的人也都跟着一起离去。
她鬆了口气,这个男人的压迫感原来也很强大。刚才被他紧紧盯着,有些双腿发软,几乎喘不过气。要反抗权贵阶级,果然需要勇气。
思安跑进来,看她神色无异,才说:「姑娘,世子走了。这些东西怎么办?」
夏初岚看了一眼:「你叫人将堂上的东西清点一下,登记在册,然后送到义仓去接济那些穷人,就说是英国公世子的恩德。」
「是。」思安应声去办了。
陆彦远沉着脸走出夏家,直接上了马车,吩咐车伕离开。莫秀庭看他的神色,小心问道:「夫君,怎么了?可是妹妹不愿意?」
陆彦远看向车窗外,没有说话。
「可能是姑娘家脸皮儿薄,等这次回去,我说服了父亲母亲,亲自去与她说。夫君放心出征就是。」
陆彦远心不在焉,也没有认真听她说什么。旁边有一辆马车跑了上来,与他们这辆并驾齐驱。他看到那辆车里坐着顾居敬,还有一人坐在顾居敬的身侧,只不过完全被顾居敬挡住了,看不清样子。
他微微点头致意,顾居敬拱手一礼:「世子慢行,我等先行一步。」
陆彦远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那马车就跑到前面去了。
他原以为顾居敬这次出现在绍兴,是顾行简授意,让他来游说绍兴的商贾们不要捐军饷的,所以派人盯着他。可他每日会友,说的都是生意上的事,全然不问政事,不像是抱着什么目的来的。
陆彦远当然不会相信顾行简被停官之后,就真的能去过閒云野鹤的日子。那人的野心还有权势之大,连父亲都忌惮三分。不过是暂时停官而已,又不是被贬被降,无关痛痒。只不过那人一离开中书之位,主和派便大受打击。否则这次皇上也不会同意北征。
他一向最看不惯这些求和的大臣,畏战如虎,苟且偷安,不思收復故土,还一味地对金国俯首称臣,丢尽了大宋的颜面,不过是一帮佞臣罢了。
那边顾居敬也问外面驾车的崇明:「崇明,你看见陆彦远是从夏家出来的?」
「是。」崇明肯定地回道。
顾居敬看向身边的人。顾行简原本闭目养神,此刻已经睁开眼睛,看着另外一边的窗子外头。陆彦远应该是去夏家向她辞行,为了在出征之前了却一桩心事。毕竟战场上刀剑无眼,谁也不能保证最后能活着回来。
他的确不喜欢战争。
马车路过绍兴的街道,浮声掠影。街边摊铺林立,人声鼎沸,早已十分热闹。无论国家是否有战事,中原能否收復,他所能做的,便是尽力维护这一方安宁而已。
无论世人如何谤他,轻他,他问心无愧。
顾居敬从弟弟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更不敢贸然开口,免得又引起他不快。昨日逞一时之气说出那些话后,昨夜便后悔得睡不着。
宰相之位,外人看着何等风光,却也高处不胜寒。弟弟什么都不说,也许只是不想连累旁人。
「阿兄那儿最近可有人要到绍兴来?」顾行简开口问道。
「有。怎么了?」
顾行简道:「顺道帮我送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