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岚看着顾行简,认真说道:「我原本以为的主和派跟您真的不大一样。民间提到主和,大多是卖国求荣,骂声一片。但您改变了我的看法,主战或是主和都是为了国家好。」
「不谈这些了。」顾行简摸了摸夏初岚头上戴的幞头。可是那幞头太大,一下子掉下来压住了她的眼睛,模样滑稽可笑。
顾行简帮她将幞头扶好,她低声说:「你别老是摸我的头,好像我是个孩子一样……」
「怎么,在我面前,你难道还是个大人了?」顾行简好笑,伸手将她抱到怀里。小小的一团,软软的,正好抱。夏初岚惊呼,她现在可是男装,还是他的随行书吏,这样搂搂抱抱的被人看见了……但顾行简也没做什么,只是抱着她继续看文书了。
文书每隔一段时日就会以急脚递传达到各地的驿站,崇明会按时去取。这些文书并不是正式的三省六部文书,而是顾行简让各省部的主事将一段时间内的重要政事择要摘录,然后送来。可就算这样,工作量也不小。顾行简常常要看到半夜,但他似乎不知疲倦,隔三差五还要压着她索求。
他最喜欢扯她的裹胸布,已经弄坏了好几条,每次让思安准备新的,夏初岚都不好意思。
他的怀抱温暖舒适,厚重的檀香味能让人心安。她摸着他手腕上戴的佛珠,珠面光滑圆润,还有他的体温。她眼皮逐渐沉重,靠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李通带着他们行了一路,照顾有加,原本计画在兴元府分开。但因计画临时有变,商队要转道往巴州的方向去,只能提前告别了。
顾行简对李通拜道:「这一路上多亏行头照顾,顾某感激不尽。日后若有用到顾某的地方,请去都城清河坊附近的康裕坊找顾居敬。」
李通听到顾居敬的名字,狠狠吃了一惊。那可是他们这些商队都知道的大商贾,生意做得很大,家财以数千万贯计,还有个做宰相的弟弟。这个顾五与顾居敬都姓顾,应该是亲戚吧?他回礼道:「这一路上,我们也蹭了顾先生不少的好茶叶,一直吃江流烧的饭菜,算是扯平了。江湖路远,有缘再见。」
崇明等人也都向李通告别,李通一一拜过,最后停在陈江流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做的饭菜很好吃,心也很细。路上蒙你悉心照顾,我的胃疼好多了。」
陈江流露出腼腆的笑容,李通又低头凑近他道:「若这顾五先生容不下你,你大可来找我。都城候潮门附近的李记,很好找。」
陈江流弯腰谢过李通的好意,顾行简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们一眼。
李通又朝众人挥了挥手,带着商队上路了。
此地是离兴元府已经不远的成州。成州作为陇蜀交界之地,有许多茶马商人彙集在此,贸易兴旺,倒是一改沿途萧条的景象。他们到客舍投宿之后,天色还早,顾行简提议到街上看看。
很多金国的商人也在此做生意,路上常能听到女真语。路边有个茶摊前面,两个金人在用很快的语速争吵,围了不少百姓观看。
一个汉人通译站在他们旁边,面对摊主的询问,手足无措。边境很多通译都没有受过专门的训练,只懂得翻译一些常用的语言,勉强让双方能够沟通。他着急地说了两句话,大概是想让那两个人各让一步,但他说得不是很流利,那两个金人不耐烦地推开他,正要大打出手。
这时,顾行简走上前用女真语劝解。他说得十分流利,两个金人和通译都听呆了。其中一个问道:「你是金人还是汉人?」
顾行简说:「当然是汉人。」
「汉人当中很少有人会把女真语说得这么好。大概在你们眼里,只有中原文化才是正统。可你们的中原已经被我们占领了,皇室都沦为阶下囚。」其中一个金人带着几分嘲弄说道。旁边的金人听了,都哄笑起来,听不懂的汉人则面面相觑。
只那年轻的通译听懂了,气得面颊发红,要上前去理论。
顾行简抬手拦住他,不怒反笑,从容地说道:「我听说你们金国上到皇帝下到平民,都在学汉人的东西。就连我们的铜钱,也一直被偷偷运到金国。铜钱在我们大宋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每年都要铸造几百万贯,但到你们金国便是宝了。当年你们因为觊觎大宋的繁华,不惜侵占了我们北部的领土,但也止步于此,数十年不能南下。夺走别人的东西,以及被人拒之门外,有何值得炫耀的?何况这还是在大宋的领土上,尔等怎敢放肆!」
那金人瞬间变了脸色,只觉得眼前的汉人男子气势压人,自己好像生生矮了一截。再看一眼周围乌泱泱的汉人,连忙灰溜溜地逃走了。
那通译对顾行简鞠躬道:「幸好有先生在,女真语又说得这么好,否则我都不知道怎么回击他们。」
顾行简还礼,淡然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然后便走出人群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