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简拢了拢身上的鹤氅:「我刚才突然发问,他神色如常,并没有半分不自然。也许高益是来见完颜宗弼的。但我们没抓到高益,不可能凭陈江流的一面之词,就定恩平郡王有罪。他大可以将责任都推到高益身上。」
恩平郡王既然敢如此冒险行事,肯定想好了失败以后的对策,何况他身后的人是吴皇后和莫怀琮。衙役牵了他们的马过来,顾行简跨上马说道:「嗯平郡王的事,等回都城再说。」
……
夏初岚睡到夜半忽然醒来,下意识地叫了声「夫君」,身边却没有人答应。她觉得口渴,起身想要下床倒水,思安听到声音连忙进来。
「姑娘躺着别动,要什么东西奴婢来拿。」
夏初岚坐在床上,说道:「你给我倒一杯水吧。你怎么没去睡?」
「相爷临走的时候让奴婢来守着姑娘。他说有事出去一下,尽快回来。」
夏初岚看了看窗外浓稠的夜幕,分明已经很晚了。上次出事以后,他几乎没有离开过驿站。想必是有很重要的事,才挑在她睡着的时候去办。
思安掀开床帐,把装满水的瓷杯递给夏初岚,又说道:「稍早的时候,萧大人来过,听到姑娘睡了,也没让奴婢打扰。他好像是来辞行的,说明日要去兴元府了,让姑娘好好照顾自己。」
夏初岚应了声。萧昱这段日子为她忙前忙后的,人却很少在她面前出现。两个人明明是最亲的兄妹,却因为打小分开,彼此之间还十分生疏。夏初岚原本是排斥萧家这门亲戚的,在她心里最有感情的始终是夏家,杜氏,夏衍和三叔他们才是她的亲人。
可事实证明血缘真的有种奇特的吸引力。她对萧昱,短短时日里已经生了几分亲近。
这个人是她一母同胞的哥哥,也是全心全意护着她的。她非铁石心肠,不能不动容。只是萧家到底是前朝的皇族,皇帝忌惮。她只怕自己的身份,将来会给顾行简添麻烦。
顾行简极少跟她提起政事,但她还是能从旁人的言谈中得知,此次普安郡王遇险的事,恐怕并不是偶然。朝中有人想除掉他,而这个人很有可能是恩平郡王。
看来皇位之争已经在所难免。在天下至高的位置面前,血缘亲情又算什么呢?
她正兀自想着,帐外思安叫道:「相爷回来了!」
顾行简脱下鹤氅交给思安,走到床边,掀开帐子问道:「怎么醒了?」
他身上带着些许外面的寒气,夏初岚握着他的手笑道:「就是渴了。我已经好多了,你如果有事就去忙,不用一直守在我身边。」
顾行简摸了摸她的头,脱了衣裳躺在她身侧:「这边的事很快就结束了,再过不久,我们便要回都城。你的确要将身子再养好些,路途遥远,怕你禁不起折腾。」
思安熄了屋内的灯烛退出去,帐内便暗下来,只有淡淡的几丝月光。
夏初岚靠在顾行简的臂弯里,听着他均匀的呼吸,问道:「你已经决定支持普安郡王,对吗?」
顾行简嗯了一声:「我需帮他将此次铜钱流失一案做个了结。」
「相爷,有件事我想跟你说。」夏初岚忽然认真地说道。
顾行简笑了笑:「好端端的,怎么这么叫我?」
夏初岚说道:「我听他们说,这边的百姓因为用铜钱跟金国交易皮毛和粮食,被抓去大牢。他们这么做,不过是因为没有谋生的手段。可我打听到利州路这一代盛产一种香树。那树脂提炼出来的香料,能够做脂粉香膏。但这边没有作坊,也没有商队愿意往来贩卖。我有个想法,请夏家或者兄长派人在这边建立香料作坊,僱佣当地的百姓,并让商队把成品卖到江南或者金国去。你说可行吗?」
顾行简没想到她卧床休养都在琢磨这些事,怪不得常拉着那个王婆子说话。到底是有商人的敏锐,注意到他不曾注意的地方。他将她抱进怀里,低声道:「当然可行。只不过一两家商户恐怕难以形成规模。等回去之后,我便让户部和工部商讨对策。你安心养胎,别想这些事了。」
他是宰相,思虑比她周全,能动用的人力物力也远大于她。她只是提出一个想法,既然被他采纳了,后面的事自然就不用操心了。
她打了个哈欠,靠在他的怀里,闭上眼睛说道:「离开都城几个月,有些想念,终于可以回去了……」
顾行简将她身后的被子掖好,却没有睡意。
这次回去,还不知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