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俩人站在一起,这殿内通明的灯火都黯淡了几分。花三小姐出阁前,多数人只闻其名,如今见着真容,让新登殿的侍郎看呆了神。
“大夫人年轻守寡,”后边的朝臣低声说,“听启东的意思,不愿意她改嫁。'
“她还这般年轻…… ”侍郎喃喃,”启东岂能……”
旁边的同僚顶了他一肘子,但是为时已晚,那边的戚竹音扫视过来,跟侍郎对了个正着。
侍郎手一抖,酒先洒了。
花香漪要入席,戚竹音随手拿了她的香帕,在落座时揩掉了自己唇角的胭脂。侍郎看那香帕进了戚竹音的袖袋,连同花香漪的倩影,都被大帅挡了个死。
他怅然若失,又摸不清滋味,只记得戚竹音那一眼。
沈泽川今日口淡,尝不出饭菜的滋味。他心里惦记着今早没看完的话本子,那故事萧驰野只读了一半。
百官宴前各地要进贡,都是些山餚野蔌,贵重的不敢送,怕受参。江青山待在厥西,是前朝旧臣,淳圣元年得姚温玉、花香漪力保,虽然官位不动,却也挨了好些文人骂。
今年江青山来赴宴,非议声少了。因为今年柳州港口成了,十三城的水道也通了,厥西春时没发水,到酷暑天也没再出现旱灾,他功居首位,封疆大吏里再也没有比他更能办事的。
“你想怎么赏他?”萧驰野吃了不少酒,没醉,就是放鬆了些,偏头跟沈泽川说话时带着酒味。
沈泽川看了眼江青山,对萧驰野说:“他未必肯受。”
“厥西功成,“萧驰野把筷子搁整齐,“他想身退。”
孔湫当初跳墙未果,被梁灌山拦了下来,却不肯跪沈泽川,最终摘冠而去,自诩大周旧故,回老家种地去了。余小再想保岑愈,可是岑愈自愧于姚温玉,散了家宅,到孔湫对面养鱼去了。
“此身虽是大靖身,可此心仍是大周心,”沈泽川神情不豫,”他要退,由他退。”
孔岭坐底下看出几分意思,他在余小再前来敬酒时,低声说:“你到万霄身边去,他要敬皇上,你听着些。”
余小再酒吃一半不敢继续,他心思灵敏,在这方面尤其,只听孔岭的语气,便猜出七八分。
酒过三巡,沈泽川要依照规矩行赏,等到了江青山,他跪下去,先向万岁请安,随后说:“臣功微身卑,不敢受此天恩,只有一心愿尚且未结。如今厥西百业新兴,水道通畅,臣求请“
一旁的余小再掐着时间,“扑通”跪下来,喝醉了似的,说: “皇上英明!万霄的请求,也是臣的请求, ”他壮着胆子,“柳州港口新设,如此规模,皇上功绩实乃千古第一!臣请求水路通达开灵河,往后也能减少粮食押运的时间。”
他说完了,沈泽川并不回答。
沈泽川的沉默就如同散在水中的墨,让整个席间都逐渐安静下去。谁都知道江青山另有请求,气氛紧张,就怕沈泽川忽然拂袖而去。
江青山叩首,说:“那——”
余小再掩在身下的肘部使劲撞了下他,强笑道:“但事情要有章程,我们该给内阁拟封折子。臣进都时遇着万霄,他娘子柳氏听闻皇上近来龙体抱恙,特地在白沙寺为皇上吃斋念佛,还嘱咐臣,要把柳州贺礼带到。”
江青山一听到“柳氏”,便明白余小再的意思。
沈泽川是个好主子,他敢用江青山,就没有干涉过厥西民政,这份信赖给足了,也是在给江青山的面子。江青山如今事情办成了,想退,可以,那也必须由沈泽川开口,因为沈泽川是他的君主,否则他就是把沈泽川当作完成心愿的跳板一一事情办成了,他还是大周臣,不情愿跟着沈泽川。
天下枭主都有雷霆手段,沈泽川的仰山雪是封箱了,可他有的是刀。江青山不是普通的朝
臣,他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大周那批实干派的去留。
沈泽川敢用他,也敢杀他。
气氛僵持,落针可闻。
萧驰野像是有兴趣,他玩似的问:“什么贺礼?”
余小再霎时间如释重负,接着又卡住了。
这话他随口瞎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