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玠和燕临对望了一眼,觉得头疼。
这位先生谢危,向来是宽严并济,人道“有古圣人之遗风”,但眼底里也不大揉沙子。
上回颇得圣上喜爱的延平王不过迟了半刻,也没敢声张,隻悄悄从殿门旁溜进来,谁想被谢危看了个正着,竟当堂将他点了出来,要他把昨日讲过的《朋党论》背上一背。
延平王年少贪玩,哪里背得出来?
站在那儿支支吾吾半天闹了个大红脸。
谢危也不生气,反温声请他回去坐下,说昨日可能是他讲太复杂记不住正常,将过责揽到了自己身上。
延平王坐下后真是羞愧万分。
当天回了自己府中,便挑灯夜读,次日再到文华殿没迟半分,不仅顺顺当当把《朋党论》背了,还背了《谏太宗十思疏》,叫人刮目相看。
从此就奋发向上了。
延平王再丢脸也不过十四岁,还能辩解说自己是个小孩儿不懂事。
可燕临和沈玠年纪都不小了,要脸的。
这会儿看着文华殿殿门,听着里面隐隐传来的讲学声,一时都觉得头皮发麻,有点怵。
还是黄德机灵,琢磨了一下,给出了个主意:“少师大人一向是有事当场就发作了,一旦时间过了便不追究,也从不跟谁翻旧帐。尚仪局今日送上来一张古琴,圣上送了少师大人,一会儿两讲茶歇,必要试琴。少师大人爱琴,不如殿下和小侯爷再候上一候,待少师抚琴再进,想必能敷衍过去。”
沈玠燕临顿觉得救,忙向他一揖:“多谢公公!”
说完自悄悄去偏殿等待不提。
姜雪宁也不知燕临和沈玠这时辰去宫里听经筵日讲,会是什么个光景。
他二人走后,她也很快踏上了回府之路。
京中大大小小的街巷,她年少时,差不多都走遍了。刚从客店出来,还觉得有些陌生,不大对得上方向。好在没两步,旧日的记忆便渐渐复苏,很快便找到了回姜府的路。
街上人来人往。
小贩们挂起笑脸高声叫卖。
有年幼的孩童举着面人儿追逐打闹……
一切一切凡尘烟火气扑面而来,沾染在姜雪宁眉梢,她原本紧绷着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这才终于觉得重生这件事真实了起来,不再是先前面对着沈玠、燕临时那种混混沌沌幻梦一般。
现在她不是皇后。
也不用总住在那四面高墙圈着的坤宁宫里。
姜雪宁走在这街上,就像是鱼儿回了水里,连脚步都轻快起来。
姜府就在槐树胡同,也不需走太远,没一会儿便瞧见了那朱红色的大门。
坦白说,她对姜府并没有十分深的感情。
毕竟她十四岁才回到京城,之前都在通州的田庄上长大,由父亲姜伯游的小妾婉娘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