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宁动作便一停。
谢危瞥见她指尖那一点染污的墨迹,眉头轻轻一蹙,便指了旁边盛着水用以净手的铜盆:“那边。”
姜雪宁顺着他目光才瞧见自己手上不知何时沾了墨,再一看那琴囊,便知谢危是叫她去洗手,心底闷了一口气,但也不愿同他多言,便走过去将一双手按进水里。
那墨迹粘稠,沾上难洗。
姜雪宁面无表情地洗了一会儿才把手从水里提出来,抬头却发现架上没挂着巾帕。
谢危身量甚高,全程斜靠坐在书案边沿上看着,此刻隻拿起案上一方雪白的锦帕递了过去,一如那日在层霄楼下遇袭的时候。
姜雪宁默不做声,接过来擦手。
谢危直到看她擦完了才向她伸手,把那方锦帕接回来,顺手迭成整齐的一方,搁回案上,轻轻用手指尖压了,转过头注视着她,叹了口气道:“还生我气呀?”
下不为例
谢危也是拿她没什么办法,声音里添了几许无奈。
之前是在气头上。
可待这两日冷静冷静,姜伯游与燕临当初的恳求与托付便又浮上心头,且他还是应承过的,只因猫儿这般些许的小事,便对她一个未满双十的小姑娘疾言厉色,伤她颜面,终究过分了些。
更不用说还是他武断在先。
有些小性子的姑娘都得哄着,约莫是吃软不吃硬的吧?
谢危打量她神情。
却见她有些惊讶地抬眸看了他一眼,仿佛不大敢相信这样的话竟会从他的口中说出,但也隻这一瞬的情绪泄露,下一刻便全敛了进去,垂首道:“先生言重了,学生不敢生先生的气。”
姜雪宁是原本就不想与谢危打交道,上一世此人给她留下的印象实在太坏,这一世意外有了的更多的接触,也本非她能控制。
理智告诉她,离得越远越好。
昨夜她回去想过,尽管谢危扔了《女诫》,与其他先生确非一丘之貉,她也有心要为自己辩解并非无故不听张重讲学,可冷静下来想,误会未尝不好。
省得谢危老拎她在身边看着。
受点气就受点气吧。
所以她照旧摆出了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转身便从谢危近旁的案上斜抱了琴,要告辞离去。
少女的身量已如抽枝的嫩柳,纤细柔软,一袭浅紫留仙裙,垂落的裙裾随脚步轻轻晃动,姿态里竟有了几分自然的娴雅。
与当年上京时候天差地别。
按理说,谢危不该想起的;可这一时她抱琴而起的姿态,却奇异地同他记忆里那无法磨灭的一幕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