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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遮不为所动,隻道:“娘娘如此,置圣上于何地,置下臣于何地,又置礼义廉耻于何地?”

他头回在避暑山庄见到姜雪宁时,便是这般。

岂料姜雪宁听了此言,方才玩笑般的神情虽然没变,眸底却压了一分戾气,反让她一张脸艳色倍增,走到他面前,几乎脚尖抵着他脚尖,一扯唇角:“谁叫本宫头回见了,就属意于张大人呢?”

这般的话,本该是缠绵缱绻的情话,可从她口中说出来,却是轻浮乖戾,暗地是十分的尖刻嘲讽!

那一刻张遮的忍耐到了十分。

他知对方戏弄自己,退了一步垂眸道:“下官立身正,不惧流言;娘娘之言行,却未必不惮蜚语。朝野非议,恐非您所乐见,还请娘娘慎重。”

低垂的目光,只能看见姜雪宁那绣着凤尾的一片衣角。

有片刻的安静。

然后接着便是几瓣绿梅进入视线,竟是姜雪宁那一枝绿梅点在了他的眼角。随着他轻一抬眸,那细瘦的枝条末端有微冷的尖锐木刺,在他眼角划了极淡极细的一道血痕。

疼痛十分隐微,却切实存在。

姜雪宁换了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打量他道:“张大人恪守礼义,素性忍耐,怎的今日被本宫随口几句胡言一激,就沉不住气呢?”

张遮没有说话。

姜雪宁的梅枝没有收回,仍旧点在他眼角,目光也则移到他冷峻沉默的眼中,探究地看了许久,唇边忽绽开了一抹笑,仿佛连自己也不敢相信般,竟问:“你在嫉妒?”

那一刻,张遮的忍耐仿佛达到了极限,径直拂袖而去。

姜雪宁在他身后笑弯了腰。

回到自己府邸,他自当姜雪宁乃是与往日一般胡言乱语来搅扰他心神,翻了卷宗来看,可脑海里那荒谬的两个字竟挥之不去。姜雪宁暗中支持周寅之,周寅之却是朝中一大祸患,他又怎会被色相所迷,甚至心生嫉妒?

不过是她故意言语辱他。

可他把卷宗翻过一页一页,却连半条线索都未理出。

孤灯一盏照彻长夜,脑海里浮现出的竟是那薄了色泽的口脂,染在帝王指甲上的樱粉。

张遮头一回恨起自己弥无巨细的洞察之能。

便有那一点细碎的蛛丝马迹,也能叫他窥知冰山的一角,竟惹得心浮气躁,再看不下去一字,隻想:天底下怎有这样坏的女子?

然而许久许久以后,他身陷囹圄,透过那小小一方铁窗朝着云外望时,旁的坏竟都忘光了,反而总想起那一天她含着戏谑而尖刻的笑,同他说的那句戏言——

谁叫本宫头回见了,就属意于张大人呢?

那时戏谑与尖刻,戾气与嘲讽,都从回忆里的那张面容上褪去,隻余下清风灵动,雪梅淡绿。

她作弄过他,也曾恳求于他;

她挤兑过他,也曾展露过偶尔的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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