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变二
我从睡梦中醒来,时近中午。外面日头还有些毒辣,行人都不出门,倒有些了无生气。
我趴在窗沿,这里是县城了。
那日师父师叔与僵尸妖怪缠斗,扶留与蜜青上前相助,大师兄将我与阿橘带出,逃到半路,我便昏了过去。
在这样紧要的关头,我迎来了自己的初cha0。
最后大约是大师兄将我抱了下山,还好阿橘知道些,为我洗了身子,我一边哭哭啼啼一边有些不情愿地接受自己已然长大的讯息。
我没有问那夜结果如何,看县城里搬的剩下不多的百姓就知道结果如何了。
那夜,扶留与蜜青没有再出现,师父师叔也没有出现。僵尸妖怪再现人间,曾经一度打败他的无用山道人却命丧他手,无用山的名气一夜间大了起来,可惜,却是恶名。
大师兄过来同我说过一回,这里也不安全了,皇城中天子已然知道这件事了,命许多将士到这里守着,还派人将城里百姓迁走,以防不必要的危险。不过大家也都知道,一心一意修行之人也防不住僵尸妖怪,何况平常将士?我们在这里也呆不了多久,等我身子好些,我们也就该启程了。
我点头,半月之后,我们随着大批被迁走的百姓一起北上,永远离开这里。
我坐在车里,探身窗外,周围都是忙着逃命的百姓,有一支军队面se凝重朝相反方向过去,他们也知道,要是突变,si的第一个就是自己吧?
远远的山头,云雾缭绕,这里曾经是荣耀之地,因为这里的无用道人打败了僵尸妖怪,将他重伤,百姓们都以此为荣。而现今,曾在它庇佑之下的百姓,却似逃窜一般宁可离它越远越好。
人生如此,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样罢了。
一路上,若有空闲,大师兄会在一边石头上涂涂抹抹,状似小儿画的一般。这却是师门中传递消息之用。
我有些不解,现在只剩我们了,g嘛还做这些。
阿橘在旁边咬咬唇:“师兄是在与三师兄传递消息。”
我有些惊愣:“三师兄不是……si了么?”言语中是不可置信的意思,而且当初僵尸妖怪那一句“引路之人”叫我心里有些郁塞,宁可相信叶炜已si,也不愿信他叛变师门,只为苟活。
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是固执地一厢情愿。
“或许吧,”阿橘过了那夜之后,有些像变了个人似的,“我也不知,多一个人活着也是好的。”
“你信吗?”我问她。
“什么?”
“三师兄他会,叛变师门。”
阿橘眼里有些迟疑:“我不知道,可是僵尸妖怪真的很可怕,三师兄是我们几个里最近接触的人,要是他……或许也,说的过去吧……”
我抿唇。
关于叶炜的话题至此,不了了之。大师兄是不会说什么的,我与阿橘一齐认定他是si了,叶炜似乎成了禁词。
逃亡几近三月,三月里,大师兄还是得空就做记号,我与阿橘在一边看着,后来也加入进去,一笔一划,像在祭奠。
直到三月后,那时入了冬,我们并没有多的棉衣,大师兄将自己的袍子脱了下来,披在我与阿橘身上。
破庙里篝火熊熊,逃亡大cha0已经过去,这里将近皇城了,我们似乎又回到了当初一派平和的样子。
半夜里冷得要命,我睡的不太安稳,迷迷糊糊庙外来了一个人。我以为是我看得不太仔细,慢吞吞r0u了眼睛再看,竟然是叶炜!
我惊醒,身边原本睡着的阿橘早已坐在了篝火边,守夜的大师兄也坐在那里,我身上不知何时多了厚厚一层棉衣。
我掀了衣服,走过去坐在大师兄与阿橘中间。他们的话似乎被我打断,又似乎,本来就无话可说。我坐在那里,大师兄笼笼我的衣服,勉强笑道:“叶炜回来了,三师兄回来了。”
“三师兄已经si了。”我盯着眼前人,他盯着熊熊篝火,不做声,也不反驳。
倒是阿橘在那里调解:“小乔,你别这样,好歹三师兄还活着,我们也算多了同门之人,这样不好吗?”她还指了指刚才盖在我身上的棉衣,“你瞧,三师兄还带来了御冬的棉衣呢!一来就给你披上了。”
我没有回应,看着叶炜,定定道:“那日你去了哪里?”
叶炜也没有抬眼,仍旧看着面前火光:“那日是我家人祭日,我离开了一会儿,去祭奠我的家人。”
沉默。
大师兄与阿橘没有出声,这确实是一个正常的理由,我却有些受不了,跳起来指着他:“你往年里怎么不去?往年里怎么不见你去祭奠你的家人?偏偏那日就去了!那怪物说是你为他引的路!”
说到后来却已经有些控制不住,仿佛那年爹爹惨烈si状在我眼前,到处都是红se,红se,满目苍痍,入目尽是残缺的肢t与破碎sheny1n。娘亲忍着送我上山,后来我才知道,那日娘亲也受了伤,她送我入门,然后自绝于山巅,就葬在另一个山头,遥遥看着她唯一幸存的nv儿。
我冲着叶炜,所有的愤怒与恐惧倾泻而出:“为什么?为什么你活的这样有理有据?如果不是你,蜜青与扶留师姐怎么会si?明明应该si的是你啊!为什么你还活着,你才是应该si的人啊!你为什么不si?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
大师兄将我揽在怀里,阿橘别过头擦泪,我还在那里抱着大师兄手臂,一边喃喃:“为什么?你为什么不si?”
蜜青往常的神情还在眼前,他笑着对我说,等我及笄之年,便带我下山去玩,我九岁就到了这里,一定不知道这世间有许许多多有意思的事,等我十五了就带我下去开开眼界。扶留师姐虽然一脸冷淡,却也会悉心教导我剑术,那长长浅枝绿穗子,她虽不甚同意,也帮着我夜里偷偷编制,师父不大出门,有时遣了大师兄下山,也会叮嘱他为我与阿橘带些小玩意儿来,山上也没什么玩的,也别委屈了我们姑娘家家的。
可是不过一夜,我曾经依赖着的人就这样没了,什么也没存下,蜜青清灵灵的声音,最后是那一句低哑的“我不报仇,si也不走!”。我没多大接触的师叔们,山羊胡子却也让我0过,不过一夜,就这样就没了。
最后我渐渐失了力气,窝在大师兄怀里沉沉昏睡过去。
结果如何,经过如何,我也没意思问了。
半夜里,梦魇侵袭,我朦朦胧胧在那里颤抖,篝火已灭了大半,身边阿橘睡的沉沉,没人发现我在那里偷偷哭着,不为什么,只是觉得想哭,不知是谁过来,为我拢了被子,我瞧不清楚他是谁,想想大约是大师兄,上前缠住他的身子,哭倒在他怀里:“别走,你别走……”
那人好像僵了一僵,然后反手将我拥住,语气温柔一如大师兄平常模样:“我不走,不走……”
醒来之后,我有些迷糊,模模糊糊半夜里被我缠得紧紧的人早就不在了,阿橘在外头做饭,香气四溢,我也没有多想,乐颠颠跑了出去。
那日后,我对叶炜还是没什么好脸se,大家商议之后,决定在皇城附近的悬风山下住下,这里人烟较其他地方稀少,但好在交通方便,也不算闭塞之地,拿来练功倒好。
虽然叶炜后来没说什么,我将听来的消息拼拼凑凑,也知道了中秋之夜,他回到无用殿,横了五具尸t正中,凶手却不知去向,他到房中查找,发现我们已经不见,四周树林野地也没有打斗痕迹,料想我们应该逃了出来,于是将师父师叔他们安葬好,收拾了包袱下山,刚好赶上了迁令,于是也随了人流北上,路上看见我们留的记号最后找到了我们。
“你是,如何安葬的?”我问。
大师兄与阿橘都惊了惊,心里很明白,只要与那僵尸妖怪接触之人,如果si了,一定要一剑刺进心脏,以防异变,更有甚者,还要砍下头颅,连身t一起放入火里灰飞烟灭,以绝后患。
叶炜顿了顿:“我刺穿了他们的x膛,然后火焚,将灰埋在了殿后梅花树下。”
我们都松了一口气,虽然仍是心酸,但至少没有将我们亲近之人身首异处。
我们山下住了一年有余,阿橘随着大师兄与叶炜,在那里日日商讨如何除掉姜荨。哦,那怪物也有名字,叫做姜荨。我听到时有些诧异,这样嗜血凶残丑陋竟然也有如此一个翩翩公子似的名字。
而我,虽然每日习些剑术,不过拿来防身,想想身边有大师兄在,再不济还有叶炜阿橘在那里,竟也有些懈怠,每日不过摆弄些花果蔬菜,大师兄也没有多说些什么,他说,我本来就不该是喊打喊杀之人,等他们报了仇,我也好寻个人家嫁了。
我脸上一红,低下了头。
那时,我还不知,结局竟有如此惨烈。
十五岁的时候,我与阿橘两个人,大师兄站在我身后,叶炜站在阿橘身后,及腰黑发被轻轻挽起,斜斜一支笄cha上。我看着叶炜笨手笨脚笑出声,阿橘那里嘟了嘴生闷气,最后还是大师兄出手将头发绾成一个髻,cha入一支笈,这才成了礼。
想起蜜青当时承诺,竟然也过了两年了,往日光景也有些不真实起来。我看着远处习剑之人,只愿时间长驻。
有一段时间,叶炜常常出门,回来周身疲惫,阿橘白日里练剑已经累得半si,只好由我去伺候叶炜这个祖宗。
我不情不愿提了满满一桶温水踢开叶炜的房门,却没想到这厮竟然脱了衣服在那里。
“咣当——”手里的水桶当然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将我裙摆也sh了大半,我指着叶炜0露的后背,口不择言:“你,你你你——”最后还是叶炜眼疾手快披了衣服,我自然也跑了出去。
从此这祖宗也不敢叫我提水了。
我不知道那一段时间叶炜倒底在做什么,总之,有一日,这三人面se一脸凝重,将我从厨房里提了出来,对我说,他们要去报仇了。
“什么意思?”我有些转不过弯来,“你们去报仇,那我呢?”
叶炜在一边回答:“你别担心,大师兄留下来陪你,我与阿橘一起去。”
“你疯了?”我大叫起来,“阿橘和你一起去?你以为你有这么好命,能够躲过一次再躲过另一次吗?还是你以为这次带了阿橘,自然是她拿她的命换你的命了,”我冷笑,“这次倒公正,一命换一命,不若上次,五个人的命换你一命苟活。”
“小乔。”大师兄抬眼看我。
我冷哼,不再出声。
照他们的消息,姜荨近年来竟到了皇城之中,凭一身妖术将当今天子治的服服帖帖,封王拜候。只是怪物终究是怪物,他甘愿担了个好se之名,月月往府中三四位纳入有几分颜se的nv子,将她们开膛破肚,生生吞入腹中。
所以他们的计划就是,阿橘进入府中,叶炜扮作她的仆从,趁召幸之时里应外合,与叶炜杀了姜荨。大师兄当日已与姜荨撞过面,虽然夜se之中看不清楚,也不得不防姜荨记住他的面庞,所以只在府外逗留,看到信号便选择进府一拼或是像当日一般待我逃离。
听着叶炜陈述完计划,我低了头,果然我还是最没用的人。
“你放心,这几年我学了很多,知道怎么制住姜荨,”阿橘握了我手,我抬头,看着她,“小师妹当然是要躲在师姐身后被保护啊!”
可是明明,明明我才是年纪大的那个才对。
阿橘抱住我,拍拍我的脊背:“我会回来的,我会回来的。”
好像一切都很顺利,阿橘在街上被姜荨府上的人发现,送进了府,叶炜作为仆从,r0u质虽不娇neng,或许主人换换口味也不错,于是一同被送了进去。
我等在家中,除了做饭,nv红之类早已落下,也没心思再做。大师兄每日习剑,姜荨府上的规矩,新进去的人总要等到一月后才召幸,也就是,我们的计划还有一月就要真正开始了。
这样战战兢兢一月,果然姜荨府上出了消息。
那日大师兄早早出门,直到寅时才出现,满身血w,身上背了不省人事的叶炜。
我冲上去:“阿橘呢?阿橘去哪里了?她在后面吗?你们怎么将她落下?我去接她——”
“小乔,”大师兄将我拦下,声音有些虚弱:“准备热水,我要为叶炜疗伤。”
那夜里,大师兄关了房门,灯影下两个身影模模糊糊,我在外头候着,不敢多想,泪珠却已簌簌落了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