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龙寺的山里,傍晚天色渐黑的时候,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雨水携卷着寒气扑面而来,谷雨把窗户掩上,看着沈妙道:「姑娘仔细着莫着凉。」
惊蛰替沈妙披上披风,忧心忡忡的开口:「山路本就不好走,若是雨下一夜,明日一早上过香后,不知能不能启程。泥泞路走起来,说不准还得在这里多歇一天。」
「多歇一天便歇一天。」谷雨笑道:「此处风景甚好,环境也清幽,总好的过…。」她将剩下的话咽回肚里,想来说的便是比沈府那些虚与委蛇的人好。
沈妙坐在桌前摆弄棋局,如今她越发爱下棋,可惜身边的几个丫头并不会,是以她总是一个人对弈。偶尔谷雨和惊蛰也会觉得奇怪,自家姑娘在一个人对弈的时候,有时候会流露出一些奇怪的神情,让人看了心中发寒。
门被推开了,桂嬷嬷笑容满面的走了进来。手上端着一些吃食,笑道:「姑娘,这是寺里的斋饭。虽说都是素斋,可卧龙寺的素斋都是不错的。老奴还特意去要了碗水晶桂花羹。大姑娘和二姑娘都已经用过了,都说不错哩。」
「哦,放那儿吧。」沈妙淡淡道。
「姑娘最好趁热吃,凉了可就不好吃了。」桂嬷嬷的热络的端起碗来,就要递给沈妙。
「嬷嬷急什么。」惊蛰不着痕迹的将桂嬷嬷手中瓷碗接过,笑着道:「姑娘不说放那了嘛。方才还有些不舒服,等过阵子再用。」
桂嬷嬷心中有些恼火,却见沈妙对惊蛰的话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暗中咬了咬牙。从前沈妙都是以桂嬷嬷的话为重,若是桂嬷嬷和几个丫头起了争执,必然是先责罚丫头的,不知什么时候起,惊蛰谷雨这几个丫头去得了沈妙的脸。
正在沉思的时候,听得沈妙突然道:「嬷嬷陪着我,也已经十四年了吧。」
桂嬷嬷心中一跳,看向沈妙。沈妙恰好也看过来,一双清澈的眸子一如既往,彷佛稚童般纯真,桂嬷嬷也一阵恍惚。
不知不觉,那个嗷嗷待哺的婴孩长成了粉雕玉琢的小姑娘,长成了现在面前亭亭如玉的少女。桂嬷嬷心中有些感嘆,当初沈信夫妇常年征战沙场,嘱咐她好好照顾沈妙,居然一晃十四年就过去了。
「自来嬷嬷就跟我亲近,」沈妙轻声道:「记得有一次夜里我发热,外头也像现在下着雨,府里拿着帖子去请大夫迟迟不来,嬷嬷担忧,自己跑出去寻,结果路上滑了一跤,摔破了头,却还坚持着去寻了另一个大夫过来。」
桂嬷嬷一愣,神情不由得柔和下来:「姑娘还记得这些。」
「自然记得,嬷嬷伴了我十余载,爹娘都不曾有嬷嬷伴我的时日多。我将嬷嬷视作亲人。」
「姑娘折煞老奴了。」桂嬷嬷心中感嘆,倒没料到这阵子一直对她冷淡的沈妙今日会突然这般亲近。感嘆之余心中倒是升起了一股不忍,人并非一开始就是这样的,最初沈信夫妇让她成为沈妙的嬷嬷时,那时候她的儿子还未娶妻,也未曾有孙子,自是将沈妙看做是自己的孙女。也有过真情相待的时候,不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沈妙毕竟不是她的亲孙女,而大房也许诺,若是事成,她的儿子一家都能受益。
富贵险中求,况且沈妙的确不能为她带来什么。桂嬷嬷眸中神色变了几许,终究还是笑着道:「姑娘,天凉夜重,还是早些用过饭歇息的好,待乏了,点一根熏香,美美睡一觉,明个儿早上上柱香,为夫人老爷祈福,才是好呢。」
「多谢嬷嬷挂怀了。」沈妙也笑了,只是笑容似乎含着某种意味不明的东西。她道:「嬷嬷先下去吧,我自会用饭的。」
桂嬷嬷还想多留一会儿,可见沈妙一副不由分说逐客的模样,便隻得讪讪然退下。她退出房后,却没走远,而是走到窗户下,仔细听着里头的动静。
屋中片刻后,响起谷雨的声音:「姑娘,饭菜要凉了。」
「摆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