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在他身边停下来,难得的露出一丝笑意,摸了摸他的头:「你怎么在这里?」
「大哥不让我进去……。」苏明朗哭丧着脸:「沈家姐姐,你是来看我的吗?」
旁边的小厮轻咳一声,对着沈妙抱歉的笑道:「对不住沈姑娘,少爷在里面等你。」便是将苏明朗的话遮掩过去。
苏明朗显然十分不满,顾着腮帮子看沈妙,沈妙笑道:「我来找你大哥说些事,下次再来看你,给你带糖糕吃。」
闻言,苏明朗倒是立刻开心了起来,不再挣扎,仔细叮嘱了沈妙一定不要忘记约定,才欢欢喜喜的跟着小厮离开了。
跟在后面的莫擎有些惊讶,沈妙自来都不是一个会对陌生人耐心亲切的人,方才待苏明朗倒是一等一的好脾气,不晓得的,还以为苏明朗是她的儿子。方冒出这个诡异的猜想,便被莫擎压了下去。且不说沈妙和苏明朗之间的年纪并未相差那么大,更何况沈妙现在自己都是个小姑娘呢,哪里来的母亲一说。
沈妙推开门走了进去,房中,只有苏明枫一人在小几前坐着。见沈妙进来,还带着莫擎,先是一怔,倒也没有阻拦,任由沈妙进了屋。门口的小厮连忙将门掩上。
莫擎站在门前不动了,省的出什么意外。
沈妙径直走到苏明枫的对面坐下,她做这一切的时候整个人显得自然无比,若是在自己府上,当然没什么问题。可如今这是她第一次来的府邸,在这之前,她甚至都没和苏明枫有过什么交集。面对一个陌生人如此坦然,苏明枫都有些忍不住侧目。
沈妙也在打量苏明枫。
平心而论,苏明枫是一个清俊少年。只是站在谢景行那般如烈日一般灼眼桀骜的人面前,光芒多多少少便被掩盖了。事实上,沈妙知晓,苏明枫也并非普通的官家子弟,还是有些真本事的。
只可惜,最后苏家却因贩卖兵马一事满门覆灭。苏明枫也在那场灾祸中丧命,最后苏家父子的尸首,还是谢景行亲自收敛。苏家和谢家的关係可见一斑。
也正因如此,苏家自来和沈家都是没什么往来的。
苏明枫被沈妙的目光打探的有些不自在,微微轻咳一声,道:「沈姑娘,不知来府上所为何事?」
「我爹娘并大哥都被陛下召进宫中了,苏少爷可知是为何?」沈妙问。
苏明枫有些莫名其妙。沈家的事情一大早就传遍了整个定京城,官家同僚更是人人自危,毕竟在朝为官,一旦有一丁点风吹草动那都可能会是了不得的大事。可是沈家出事,和他苏家有什么关係?
「我不知道。」苏明枫答。他确实不知道沈信被召进宫的名义是什么,大家都猜测到了必然是文惠帝想要整治沈家,可是谁都不晓得到底是什么罪名。
「我爹在西北灭西戎收回城池的时候,陛下下令屠城,我爹并未遵守。」沈妙道:「所以想来陛下会以欺君罔上,违抗军令惩治我爹。」
苏明枫吓了一跳,倒不是因为沈妙说的罪名,而是沈妙如此轻易地就将此事告知与他。这件事放在任何一个人手中都能算是一个把柄,眼下遮掩还来不及,沈妙居然这么直白的告诉他,饶是苏明枫自幼聪慧,也不晓得如何接话,隻得干笑两声,敷衍道:「啊,那可怎么办才好。」
「所以我想请苏世子帮忙。」沈妙道。
苏明枫再一次被镇住了。他思来想去,都想不出原先和沈妙究竟有什么交情,或者是沈家和苏家有什么交情,值得苏家现在能伸出援手。百思不得其解的情况下,苏明枫偷偷往屏风处扫了一眼。
「沈姑娘说笑,」他飞快的收回目光,看着沈妙,笑的温文有礼:「只是在下究竟能帮得上什么忙?沈姑娘大约是高看了在下……而且,恕在下说句无礼的话,此事错综复杂,胡乱帮忙,只怕弄不好会引火烧身,我……。实在找不出理由要背负危险而做好心之人。」
苏明枫这番话说的也巧,客客气气的,却毫不留情的拒绝了沈妙的要求。苏明枫自己也看清楚了,面前的沈妙分明就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他也干脆撅弃了往日迂迴婉转的那一套,直截了当的表明了:不行。
闻言,沈妙却是轻轻笑了,她笑的时候,一双眼睛澄澈的很,似乎还有几分天真。然而不过转瞬,笑意就冷了下来,她道:「苏世子,虽然你如今不曾入仕,可是令尊似乎还在掌管军马。」
苏明枫微微皱眉,道:「不错。」
「令尊可有与世子说过军马处似乎出了点问题?」沈妙道。
这一下,苏明枫的眉头皱的更紧,紧紧盯着沈妙,道:「沈姑娘此话怎讲?」
沈妙微微一笑:「我听闻军马处近来出了些小问题,好几匹军马都生病,药石无灵?」
苏明枫「腾」的一下捏紧茶杯。
沈妙此话不假,苏煜这些日子正为此事忙的焦头烂额,这事除了军马处的几个下属和苏煜偷偷对他说过以外,无人知道。不过军马处的人也断不可能告诉沈妙,若是传了上去,文惠帝治罪,所有人吃不了兜着走,反是更糟。
可是,沈妙是如何知道的?
苏明枫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沈姑娘……从哪里听来的这些不实之言?」
「不实之言?」沈妙嘆息一声,眼睛却似乎带着微微笑意,她靠近苏明枫,低声道:「难道苏世子就不怕,这马病,最终成为马瘟?」
苏明枫的瞳孔蓦地变大!
马瘟!
「平南伯那般谨慎小心的性子,又和军马打了一辈子交道,不可能不怀疑到此处啊?」沈妙佯作惊讶:「怎么,没告诉过苏世子么?」
苏明枫咬着牙,不说话。
苏煜没有告诉他么?苏煜自然是告诉了他,药石无灵的马病,就是马瘟的前兆。一匹军马要用许多银两才能养活,一旦马瘟爆发,军马死伤惨重,不仅是银钱的损伤,在战场上,没有充足的军马,军队根本无法打仗。上头责怪下来,轻则丢掉乌纱帽,重则可是脑袋都保不住。
只是这马病来的蹊跷又刁钻,寻了好多个兽医,皆是毫无办法。近来隻得将那些病了的马匹隔了开去,可依旧断断续续有马匹病亡。要是到最后不可控制,真正确定成为马瘟后……只怕是一场大灾祸。
「沈姑娘,究竟有何见解?」苏明枫涩然道,说话的时候,却又不露声色的往屏风处看了一眼。
沈妙此刻反倒是不急了起来,她捞过桌上的一个空茶盏,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送到嘴边,抿了一口。
苏明枫见状,本想要说什么,想了想,却又咽了下去,作洗耳恭听状。
「我有法子解你们的马困。」沈妙道。
苏明枫一愣:「此话当真?」
「侥倖认识一位兽医,手艺超群,听闻曾解过一模一样的马病,将他寻来,此次军马病亡一事便可迎刃而解。」
苏明枫不言。
沈妙又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淡淡道:「亡羊补牢,犹未为晚,苏世子,等马病扩大瞒也瞒不住的时候,遭殃的,可不仅仅是马了。」
苏明枫咬了咬牙,看向沈妙:「沈姑娘今日特意送来良策,只怕还有别的话要说。」
他目光闪动:「或是觉得我苏家也可有相助沈家的良策?还请道来。」
「爽快。」沈妙称讚。
苏明枫苦笑一声,哪里是他爽快呢,分明是沈妙狡诈。之前他便说了,苏家没有义务趟这趟浑水去帮沈信,沈妙便直接给了交易的条件。不得不说沈妙这人极为会抓人软肋,拿的便是苏家最近最愁的军马一事,此事尚未扩散,连他和苏煜都是私下里说,也不知沈妙是怎么知道的。不管怎么样,抛出了这个交易条件,他根本无法拒绝。
难怪沈妙不讨好,说话又直接,根本就是有了底牌在手。交易就是交易,摊开了说,谁也占不了谁便宜。
「我知晓平南伯在朝中认识不少人,比起我爹娘常年在西北,平南伯的势力更广。我想请平南伯帮忙,将所有又交情的同僚集合起来,替我爹上摺子。」
「上摺子?」苏明枫眉头一皱:「全都提沈将军说情?」
沈妙摇头:「不,全都参我爹不是。」
苏明枫愣住。
「平南伯想来也是不愿趟这趟浑水的,」沈妙微微一笑:「所以如何劝服平南伯,便交给苏世子你了。只是苏世子万万不可对平南伯说出军马一事,也勿要提起我,否则,这桩交易便还是罢了。」
苏明枫有些不明白,他抬眼看去,面前少女还是小姑娘模样,眉目清秀温顺,笑的时候很有些天真的澄澈,然而不笑的时候,眼底都是冷意,平白添了几分威严。而那种压人一头的迫力,便是苏煜都未曾给过苏明枫这样的感觉。
「我不能久留,麻烦苏世子决意好后託人送信到我府上。待是事成之后,我必然送上兽医的处所。」她站起身来,冲苏明枫微微行了一礼,才道:「多谢。」
苏明枫连忙也站起身来,道:「一定。」
沈妙扫了一眼屏风后,才转身带着莫擎走出屋子。等沈妙离开后,苏明枫才鬆了口气,屏风后走出一人,不是谢景行又是谁?
「你都听到了。」苏明枫道:「沈家这位小姐,倒是比想象的更让人猜不透。」
谢景行挑眉,未说话,苏明枫目光落在桌上,那里沈妙喝过的茶杯还在。杯沿微微润湿。
「说起来,那是你喝过的……」苏明枫道:「你……。」
谢景行毫不客气的狠踹了他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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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接ki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