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玥和沈冬菱换亲一事,终究是造成了无法想象的后果。沈万在王家的要求下,无奈隻得答应让沈玥以平妻的身份嫁过去。也不知沈冬菱与王家人这一回究竟说了什么,王家是怎么都不肯听沈万解释。好好的一门亲事总不能最后结成仇事,沈万也是没办法了。
可这却不是沈玥想要的结果。这一次,再没有了可以和沈玥换亲的人,沈玥干脆直接撕破了脸,整日吵吵着死也不愿意嫁到王家,更不能容忍沈冬菱和她平起平坐。
不仅沈玥不愿意,陈若秋也十分愤怒。陈若秋平日里也算是个识大体的人,可事关沈玥的终生大事,却怎么也忍不下这口气,硬是要沈万去找王家讨个说法。一直以来恩爱缱绻的三房夫妇这些日子频频发生矛盾,倒是让秋水苑的下人们大气也不敢出。
今日也是一样。
陈若秋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忽而转头又走到沈万面前,焦灼道:「王家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想法,总不能让玥儿这样拖着吧。沈冬菱那个小贱人占着咱们玥儿的名声,莫非是还想当正经的少夫人不成。老爷,你且去王家理论理论!」
她一口一个「小贱人」,与素日里良好的教养仪容判若两人,沈万不由得皱了皱眉。他耐着性子道:「如今之际唯有让玥儿先以平妻名义嫁过去,再作打算。你这样整日吵吵,玥儿也不安生,根本毫无办法嘛!」
「老爷!」陈若秋尖声道:「玥儿也是你的女儿,也是咱们三房正经的嫡女,如珠如玉的看着长大的。您怎么能说出让她做平妻这话,更何况还是与沈冬菱那个小贱人平起平坐!此事就算是玥儿的过错,也也必然有沈冬菱引诱的原因,你怎么能如此无情!」
似乎被陈若秋的声音刺到了耳朵,沈万有些怒道:「那你说怎么办?事情耽误的越久,吃亏的只会是玥儿。便如你说的闹开了去,沈冬菱一个庶女没什么影响,玥儿反倒会被人指着鼻子笑话,沈府也成了笑话,你又如何?」
陈若秋被沈万发火的声音惊了一跳,有些瑟缩,可随即想到沈玥,便又道:「可也不能就这么让玥儿吃了亏不成?不行,我要亲自去王府说道!」
「够了!」沈万怒道:「你好好的呆在府里,看好沈玥,不给我添麻烦就是正道!」
陈若秋呆住,和沈万生活了这么多年,便是最生气的时候,沈万也没有如此说过她。彷佛是嫌弃和不耐,她心中一紧,竟是下意识的道:「你我少年夫妻,原先恩爱和睦,说好不会纳妾的,眼下你是嫌我颜色凋零,娘整日说要给你纳个贵妾,你是不是动心了,你是嫌弃我了」
陈若秋历来就有些小家子气,虽说是书香门第,却尤为爱是小性子,沈万也很吃她这一套。蜜里调油的日子过久了,难免也无趣,是不是造作一下,造作的恰到好处,也会让男人心生怜惜。可惜这造作年轻的时候坐起来是情趣,年老的时候坐起来未免就有些让人倒胃口了。
尤其是这几日陈若秋因为沈玥的事情奔走,面色憔悴了不少,也不怎么打理自己,加之方才那一番泼辣无礼的闹腾,看在沈万眼中,却是有几分可笑。他淡淡的看了一眼陈若秋,道:「你要这么想就这么想吧。」转身拂袖而去。
陈若秋呆了,摇摇欲坠的站在原地,身边的丫头诗情和画意连忙扶住她。陈若秋的心中渐渐涌上了一层恐惧。她忽而觉得似乎有些事情在慢慢改变了,而最让人可怕的是,她并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改变的。
秋水苑这一番闹腾,很快就传到了别的院子里去,比如搁置已久的西院。
西院本就宽敞的近乎萧条,自从常在青住进去以后,时常搬弄些花花草草,倒是将西院打理成一幅风韵独特的雅緻之地。此刻常在青就坐在屋里,将桌上的信纸收了起来,随手放在了案头。
赵嬷嬷将窗户打开免得屋里憋得慌,一边对常在青道:「是沈大夫人送来的信?」
常在青点了点头。
罗雪雁送来的信其实常在青也说不准究竟是罗雪雁还是沈妙,一想到沈妙,脑中便浮现起那一日少女彷佛洞悉一切的清澈双眸,让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罗雪雁在信上说,常在青许久不去沈宅里坐坐了,若是得了空闲,大可以去沈宅坐一坐,罗雪雁还有心为常在青找户好人家。
说是找户好人家,常在青却从这封信里想到了别的什么东西。
前些日子,她从对付沈信转而向对付沈万,对付沈万比常在青想的要轻鬆许多,原因无他,沈万本就喜欢风雅之人,常在青几乎是极对沈万胃口。而自从沈玥和沈冬菱出事以来,沈万和陈若秋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倒是十分喜爱到西院来。常在青自然成了解语佳人,一来二去,沈万越来越习惯往这里跑,常在青也没有忽略沈万眼里越来越浓的欣赏之意。
打铁要趁热,眼下是不是就是那个「热」的时候呢?
正想着,外头的丫鬟进来通报,说是沈万来了。
赵嬷嬷连忙退了出去,沈万一进屋,瞧见的就是常在青手里拿着一封信,看的津津有味。便好奇的问道:「这是谁的信?看的这般入神?」
常在青彷佛才看到沈万进来一般,笑着放下手里的信,道:「是沈大夫人送来的信。
」
沈万面上的笑容微滞,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大嫂送信来做什么?」
常在青笑道:「沈家大夫人是好人,说想与我做媒呢,大约是瞧着我如今这般大年纪还没有个依仗,也是一片好意。」她说的爽朗,瞧了一眼沈万,又道:「三老爷若是哪日得了空闲,还得帮我瞧瞧,说不准还认识大夫人与我说的什么『好人家』。」
她兀自笑的开心,越发显得眉目娟秀动人,沈万却渐渐笑不出来了。
沈府里这点子事,无独有偶,荣景堂里也正在说道。
沈老夫人坐在榻上,身后的丫鬟轻轻为她锤着肩,王妈妈轻声道:「老夫人,三老爷又去西院了。」
沈老夫人闭着的眼睛微微睁开,似乎在思考什么,片刻后又慢慢的阖上眼,道:「去就去吧,虽说身份低了些,总归是个妾,也不在乎身份。」
王妈妈也笑道:「这下老夫人可就放心了。原先老让三老爷纳妾三老爷不肯,如今有了在青姑娘在先,日后三老爷总也会纳旁人,之后开枝散叶,总能生个一男半女的。」
沈老夫人嘆了口气:「若非沈府眼下一个孙儿都没有,我又何必插手到他院子里去。原先他护着陈若秋护的紧,连我这个当娘的话都不听,看陈若秋在我面前嚣张。那时我便说了,不怕陈若秋眼下得宠,生不齣儿子,男人又都是贪鲜的,总有一日她也会被嫌弃,这不,不就被我说中了?」
王妈妈连忙附和沈老夫人的话道:「那是,老夫人吃过的盐比他们吃过的米都多,看事情自然看得到以后,高瞻远瞩着呢。」
沈老夫人似是十分享受王妈妈的吹捧,面上浮起了一丝得意,又道:「早知道老三喜欢的是这样的女子,我当初便该多找些书香世家的庶女来。陈若秋总以为自个儿天下无敌,也不看她自己那个样子,以为娘家多读了几本书就得意得很,连个家都管不好。」说罢又道:「我看常在青倒是不错,乖巧知礼,也不拿乔,老三喜欢她也是情有可原。」
「可如今还没有说破嘴呢。」王妈妈道:「若是再这么下去,等三夫人发觉端倪,只怕要闹起来。」
「闹?她敢!」沈老夫人怒道,随后仔细想了想,又疲惫的挥了挥手:「不过闹起来倒也麻烦。算了,既然两个人都有意,过几日你且上去帮帮忙,木已成舟,我看陈氏还敢不敢拦着?若是敢,如此善妒又无子的主母,沈家担待不起,就送她一封休书吧。」
王妈妈隻得小心翼翼的称是。
沈府这因为三房乱成一团的事,终于还是传到了事情的另一个主人,沈冬菱耳中。
杏花正在小心翼翼的给沈冬菱泡茶,上好的君山银针,王家虽然不算是什么富可敌国,可也是衣食讲究,比起二房庶女的待遇好了不止一星半点。而沈冬菱显然过得也不错,若是沈家人在场,定会诧异,眼前这个悠然自得,面色含春的美佳人竟然是二房那个唯唯诺诺的庶女?
沈冬菱端起茶来抿了一口,杏花担忧道:「奴婢听闻今早沈府的人又过来了,说要将二小姐嫁过来作为平妻。若是真的二小姐进门,小姐可怎么办?只怕三夫人和三老爷要给小姐下绊子。」
「放心吧,她嫁不过来的。」沈冬菱笑道:「王家人不可能让沈玥进门,便是沈玥进了门,也不可能过得好,註定被提防的人还留意做什么,倒不如好好挑几匹花色好看的布料给姨娘送过去,让她做几件新衣服。」
此刻的沈冬菱,举手投足之间都俨然有了当家主母的气派。杏花想了一会儿,又笑了:「小姐自来聪明,奴婢想不明白便罢了。也不知小姐当日给王姑爷说了什么,眼下竟是一点儿也不待见三房的人。不过三房的人也是自作自受,分明就是三小姐提出来的换亲,还想将脏水全部泼到小姐身上来,实在是太狠毒了。」
沈玥说一切都是由沈冬菱算计的换亲一事,传到王家来的时候,杏花被气的不行。当初沈玥求沈冬菱代替自己出嫁的时候,分明说的是不会连累到沈冬菱,转头就将自己撇了开去,这变脸的功夫也实在是太快了,杏花对此嗤之以鼻。
要不怎么说沈万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呢,王家之所以眼下这么不待见三房,不过是因为沈冬菱对王弼说了一句话,沈玥爱慕的是定王傅修仪,三房也有意站傅修仪这头。
沈万一心想要沈玥打消嫁给傅修仪的念头,挑中了王家,就是因为王家在夺嫡中,站的并非傅修仪一派。结果沈玥爱慕的是定王,沈家三房支持的是定王。若是王弼娶了沈玥,日后难免招惹麻烦。若是王家和沈家三房结亲,日后也必然生出龃龉。因此只要王家人不傻,都不会让沈玥再进门。甚至于沈冬菱这一出换亲,对于王家来说都是庆幸,能和定王撇清关係,不是挺好的么?
沈玥和王家的缘分,註定是要断了的了。不过沈冬菱也不会因此觉得可惜或是同情。种什么因结什么果,这一切都是沈玥自己做的孽,自然要她自己吞吃苦果。
让沈玥以平妻的名义嫁进来,本就是王家故意刁难,沈万是同意了,沈玥会乖乖照做?沈冬菱不这么觉得。
不仅沈冬菱不这么觉得,沈妙也不这么认为。
惊蛰说:「沈府里闹得可大了,这回好戏可真让人觉得热闹。」
沈妙浑不在意的一笑:「也许吧,闹得越大,总归与我们也是撇清干係了。」
惊蛰看了看沈妙,走到一边和谷雨小声嘀咕:「姑娘这几日是怎么了,怎的见得兴緻不高的模样?」
谷雨愣了愣,往沈妙那头看去,只见沈妙坐在院子里,书页倒也未翻,一手支着下巴,有些惫懒的看着长空,也不知在想什么。
「好像是有一点。」谷雨也点头道:「近来几日说什么都没什么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