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震转顾裴明淮道:“我知道这些你都问过,但我还是得再问上一遍,这是规矩。”
裴明淮笑道:“你只管问。”他便踱到那紫檀椅前,将鹅黄绢衣轻轻搭在椅背上,自己坐下。这个位置背着阳光,正对着屏风,却是看皮影的最好地方。
吴震又问了那江明几句,眼看也问不出什么来了,便对裴明淮道:“我们下去罢。”
江明在他们身后道:“两位大爷,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走呢?”
吴震冷冷道:“到我说能的时候。”
下了北楼,那叫金贤的管家见了二人忙迎了上去,陪笑道:“老爷让我来侍候两位,有什么事只管与我说。”
吴震道:“这园子有多少房舍?”
他这一问却问得金贤有些不知所措,道:“百十间总有罢?”
吴震道:“好,你就将今日来的所有人都安置住下,每日三餐不可怠慢,再给些钱以免他们着急。金百万家财万贯,不会吝啬这些吧?”
金贤忙道:“不会,自然不会。吴爷说怎的,便是怎的。”
吴震满意地一点头,道:“让你们的家丁四处多看看,我也会调些捕快过来。没我点头,不能让一个人离开,明白了么?”
金贤慌忙道:“明白,明白。吴爷您尽管放心。老爷已吩咐下来,一切两位作主,只管吩咐我便是。”
裴明淮在旁笑道:“何必留这么多人,你真是不想便宜金百万哪。照我说,留北楼的人就可以了,别的人且让他们走,只要不离这邺城便是。在这里的人多了,反倒是人多眼杂,夜长梦多。”
吴震皱了皱眉,道:“你的话也有理。”对金贤道,“金管家,便按他的话罢。”
金贤答应着,裴明淮问道:“金老爷怎样了?”
金贤叹道:“我家老爷最疼姑娘,此时旧疾发作,正请大夫呢。”
吴震道:“旧疾?什么旧疾?”
金贤苦笑道:“老爷身体发福,多走动几步都吃力,更不要说突然见到这般情景了。”
裴明淮道:“原来是胖出来的毛病。”
金贤又道:“表少爷说,如果二位有空,请到姑娘房中去一趟。”
吴震道:“莫非是他有什么发现了?”
金贤道:“二位去了便知。”
走了片刻,吴震也忍不住道:“虽然我只懂点皮毛,但也看得出这园子修得实在是糟。金百万是邺都首富,找个有本事的人来修建难道不成?偏要搞得这不伦不类的。园子四角四座楼,自家的花园有这般修法的么?”
金贤陪笑道:“吴爷有所不知,这园子还是请极有名的吕先生改建的呢。”
吴震道:“吕先生?吕谯?”
金贤道:“正是。”
吴震看了看裴明淮,裴明淮只点了点头。
即便不理会吕谯暴死的事,也说不通。金百万一看便是无半根雅骨之人,做出烹琴煮鹤这事并不奇怪。但吕谯绝非徒有虚名之辈,人所共知,这样的花园出自他手,真真是自毁名声了。
金贤停了脚步,指着前面不远处一座小院,道:“那便是姑娘的住处了。”
这所院落也不见得如何出奇,一溜石子铺的小径,旁边栽了不少奇花异草。金贤道:“小人还得去安置那些戏班子,二位自己进去可好?表少爷在里面。”
吴震点头,金贤便退开了。裴明淮忽然又叫住了他,道:“现今这园子里有多少人知道你家姑娘已死?”因他们那一席与其余宴客之处并不相邻,所以园中别的戏照演,酒宴照摆,众人也并不知道金萱被杀一事。裴明淮当时一回过神,便立即吩咐了金贤尽量不要让旁人知晓。
金贤道:“按裴公子的吩咐,恐怕还无人知道。”
裴明淮道:“暂时保密。尤其是你家姑娘的死状,便不要与人多说。”
金贤答应着离开,两人进了小院,院中有数间精舍,卢令正站在窗边,呆呆向外张望。见两人过来,才“啊”了一声:“你们来了。”
“卢兄,有何发现?”裴明淮问。他已注意到卢令手中拿了一个锦盒,而靠窗的案上,也堆了数十个锦盒。
卢令道:“进来再说。”
两人一入房内,顿觉香气扑鼻。四面墙上都挂着画,有山水,有人物,有鱼鸟。
裴明淮不由得走到壁前细看,道:“这便是金姑娘的收藏了?果然厉害。”
卢令惨然一笑,道:“我表妹生平最好书画,只要有她看上的,不惜重金也会收罗回来。她这些年来收藏的,极为可观。”
裴明淮道:“不知那位金夫人……”
卢令道:“我姑母在表妹五岁那年,便病故了。”
裴明淮不再追问,指了一幅字道:“这是王右军的手笔,实在珍贵哪。一直说失传了,想不到竟然在金姑娘手中。”
卢令叹道:“我表妹从不公开她的收藏,收罗之时又极是隐秘,都通过中人转手,谁会知道在她手中?我姑父毫无雅骨,这你们定然是早已看出来了,寻常人也不会与他兜售字画。”
吴震道:“那他想必是喜欢珠宝了?”
卢令道:“正是,我姑父爱珠宝如命,此间有一密室收藏了他诸多宝贝。只是我表妹视金银珠宝如粪土,根本不屑去看上一眼。”
吴震笑道:“你进过你姑父的密室么?”
卢令摇了摇头。“除了表妹,姑父从不让人进去。”
他忽然哦了一声,道:“光说这些,我还忘记了叫你们来的原因了。”他把手里的锦盒递了过来,“我已检视过我表妹的收藏,果然有一味香与白烟的香味颇为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