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翔似哭似笑,「晏总,我以前老说,你就是我的祖宗,可我也有伺候不起的一天,你现在跟我说这些,你是觉得我该痛哭流涕,还是该感恩戴德?如果我没死,你是不是一辈子也不会正眼看我,一辈子都对汪雨冬一往情深?」
「不是。」晏明修的声音因为急迫而有几分尖利,「那个时候我已经想和你好了,我不肯搬走,我不想让你去演电影,都是因为我不想让你和兰溪戎接触,跟汪雨冬……我、我当时做错了,我不该为了汪雨冬那样对你,我那个时候……周翔,我那时候只有二十一岁,你得允许我犯错,我求求你,给我一个机会,你活过来了,这是老天爷给我的机会,你也给我一个机会,我们重新开始。你说过你爱我的,周翔……」
周翔看着晏明修,眼眶酸涩不已,「晏明修,我醒过来一年了,我有一年的时间告诉你,但我从来没打算这么做,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晏明修僵硬地看着他。
周翔慢慢地、却坚决地推开了他,「老天爷不是给你机会,而是给我机会,给我机会重新活一遍,纠正我犯下的错误,你就是那个错误,我不能浪费了这次机会。」他轻轻推了晏明修一下,「出去吧,你出去吧,这是我家。」
晏明修没有动,只是死死地盯着他,表情因为痛苦而有些扭曲。
周翔抓起外套,「你不走我不走。」至少晏明修不会动他的房子了,他决定改天再回来。
晏明修有些疯狂地扑了上来,俩人纷纷摔倒在地,周翔脑袋磕到了地板上,有点儿晕,还没回过神来,什么柔软的东西贴上了他的嘴唇,用力吻着他。
周翔瞪大眼睛,反应过劲儿来后,连打带推地把晏明修从自己身上弄了下来,他红着眼圈嘶吼道:「晏明修,你他妈够了,够了!我想重头开始,我不想再重蹈覆辙,如果你掉几滴眼泪说点儿好听的就指望我再把你当祖宗,我就对不起我妈十月怀胎把我生下来!」他狠狠踢了晏明修一脚,抓起外套疯狂地跑了出去。
这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街上死静得吓人,在这种寒冬腊月天,几乎不会有人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街上,只有周翔一个人顺着街道不停地跑,如果被巡逻的警察看到,多半以为他犯事儿了。
也不知道跑了多远,就像在躲什么洪水猛兽,最后,他实在跑不动了,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没有人追过来。空寂的街道就像一个幽深的洞,不断地延伸至他无法看清楚的远方,彷佛能把人狠狠吸进去,万劫不復。
周翔靠着电线杆子,大口地喘着气,眼泪都被呛了出来。空气已经低至零下,他明明穿了很厚的羽绒服,依然全身冒着寒意。
自从他睁开眼睛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个月,这个十个月里,几乎没有一天他是能消停下来的,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事情困扰着他,让他时时扛着沉重的负担。
现在,所有他想隐瞒的人都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他本应该得到解脱,晏明修却给了他更大的衝击,让他心头五味陈杂,一时不知所措。
他曾经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如今明明白白地摆在他眼前,他却不觉得兴奋,反而心中一片悲凉。
就好像期待一锅水烧开了好做饭,等到水开了,食材早已经变了质。
周翔抬起手,不轻不重地给了自己俩耳光,他提醒自己记住,当他从这个身体醒来的那天,他就已经放下了。
他裹紧了大衣,在冬日凌晨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召到一辆出租车,他才坐上车,往家赶去。
在出租车上,他的手机不停地响着,一条条的短信不断地蹦出来。
周翔看到晏明修的名字,一条都没有打开,全都删掉了。
原来心累就是这种感觉,想窝在一个地方长睡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