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州。
眼下已是十月, 雁州的天气已经渐渐冷了起来,往年这个时候,百姓们不是在为过冬发愁, 就是随时警惕北狄人打来, 在为战事做准备。今天秋的雁州, 却一反往年的热闹。
秋天是收穫的季节, 虽说土地贫瘠,今年春又遭了雪灾, 秋收反而比往年产量少了,但百姓们却一点都不愁。北战王先是免除了今年的税收,又大肆征工挖运河凿水渠, 去应征的百姓不仅能分口粮,还有工钱拿。从夏天到秋天, 上工积攒下的口粮和工钱已经足够百姓们度过今冬,再加上秋天收穫的粮食,今年甚至可以过个热闹年了。
再加上北狄威胁已经去,雁州城内自是一片欢欣热闹气象。
将军府里,安长卿挺着个肚子,仍旧在孜孜不倦地看安福送来的公文。
九月中旬的时候他就渐渐开始显怀,到了十月, 肚子越发地大起来,衣裳已经遮掩不住,便干脆称病不出, 待在府中安心休养。
府中下人也都筛选了一遍, 能留下的都是口风紧又忠心且签了死契的, 其余下人则全派到了外院去当差。胡是非和余绡则被接进了府里住下,已经开始为他临产做准备。
刚传出生病消息时, 齐巍等人还有官署诸位大人都上门看望,萧止戈以生病需静养全部拒之门外。只是雁州官署还有匠作坊诸多事务原先都是安长卿在处理,如今离了他,颇有些群龙无首。诸位大人还有匠作坊主事几番上门求见请安长卿拿主意,萧止戈有心想拦,无奈安长卿自己在府里也待烦了,隔着屏风跟诸人议完事,开始叫安福把需处理的公文一沓一沓往府里搬。
萧止戈知道时脸都是黑的,又不敢不让他看,最后两人各退一步,每天允许安长卿处理一个时辰的公务。
安长卿在公文上写完批註,刚搁下笔,就听书房门被推开了。萧止戈大步进来,道:“到时间了。”
瞥了架子上漏刻一眼,安长卿小声嘀咕:“王爷真是比漏刻还准。”
萧止戈权当做没听见,将他面前摊开的公文收拾好,叫安福送去官署。便牵起他往外走:“先去走两圈,晚饭备了牛乳羹,等会儿多吃点。”
两人牵着手,穿过迴廊,去了后头的花园。
花园早就被重新修葺过,假山流水亭台楼阁一样不少,比当初安长卿刚来时富丽得多。从安长卿显怀后,萧止戈晚饭前都要陪着他来这里走一走。
在园子里逛了两圈,活动了筋骨,才回正屋用饭。
饭菜也是精心准备的,军营里调来的厨子已经换成了邺京特地请来的大厨,精緻可口份量却不大。碗碟摆了一满桌,每样却不过两三口的量。
安长卿从显怀之后胃口就渐渐小了,虽然看着人还是圆润不少,但是萧止戈每每看着他日渐凸起的肚子,就生怕他吃得少了,叫厨子变着法做吃食哄他多吃一些。
看着每每吃饭就如临大敌恨不得替他吃的萧止戈,安长卿只能默默嘆口气。原先他没显怀时还好,萧止戈看着还算沉稳。只是从他肚子开始大起来后,他就开始乱了方寸。把公务全部挪到府里来处理不说,光一日三餐就恨不得数着米粒餵他吃。胃口好吃多了怕胎儿太大胎位不正。吃得少了又担心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安长卿觉着自己跟他比起来,萧止戈才像是怀孕的那个,一天到晚就没有个安生时候。
今日吃饭,萧止戈倒是格外沉默些,安长卿安逸地吃完一顿饭,才意识到他今日沈默得似乎有些不对劲。放下筷子,接过安福递来的手帕擦干净手,安长卿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
萧止戈默了片刻,才将藏在袖中的公文给他看。安长卿疑惑地接过去。待看完,神情便冷凝下来,冷笑道:”太子捅了马蜂窝,现在却叫你去收拾烂摊子。“
南边局势本就在萧止戈预料之中,只是没想到会爆发的如此之迅速,按照他预估,至少要等到安长卿生产后,南边才会彻底乱起来,安庆帝纠结一番再命他去平乱。只是太子比他想像中更要自大和愚蠢,南边几个守将也比他预计中还要不堪一击,竟然都快叫流民杀到了家门口去。
矛盾被激化,他平乱的时间也要提前。
安长卿现在已经有六个月身孕,按照手札中记载,那位佚名男子生产时间比女子生产要早将近两个月,女子怀胎十月生产,安长卿却只用八个月,预产期在十二月里。
如今距离生产不过两个月,萧止戈却要奔赴南边平乱,万一他不能及时赶回来……
他没有说出口的担忧,安长卿却已然明白了。
“王爷什么时候启程?”
“明日一早。”
安长卿点点头,道:“那我今日先替你收拾行装。”
“不必收拾。”萧止戈抓住他手,目光深沉,嘴唇动了动,似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良久才轻拥住他,嘆息般说了一句抱歉。
以男子之身有孕,本就辛苦。临产更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而他却不知道届时能不能赶回来陪在他身边。
安长卿覆在他手背上,手指插入他指缝中最终与他十指相扣,笑着道:“又不是第一次出征,我在家里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