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千夏用奇怪的例子,给自己的话先起了个头,撕开一袋薄荷味的薯片,往嘴里送入一小沓,轻轻咬碎,嘟着嘴继续说了下去。
「我昨天也不是没有意识到这方面的疏漏。然後呢,然後……我刚想到这方面,王然就来查了,要是还真按我猜想的那样查出了我猜出来的那种结果,会不会太巧了呢……?」
「……」
「这样子就会显得很怪,很让人不舒服呀……」
夏千夏继续y着声线,一边咀嚼一边说道。
「就像是一盘拼装好的果盘,按着说明书做好的乐高玩具,劣质的y汉派推理喜剧……那种,所谓的都合主义,441也是听说过的吧?」
「啊,呃……」
都合主义倒是听说过,可是前面那个「劣质y汉派推理喜剧」却是什麽玩意儿啦。
我尴尬地支吾了一会儿,琢磨半秒,冲夏千夏回答道。
「我觉得……这只能反过来说是因为千夏你的分析能力厉害,能够b较好地预见到案件的为数不多的那几个可能的走向,是千夏聪明才撞上了巧合,不是真的有不对劲的地方才显出巧合的样子啦。」
「咕呜……」
夏千夏忽地愣了愣,从喉咙深处发出一阵猫科动物受惊似的咕噜声,抬起头,视线疑似和我重合的半秒,然後马上一甩鬓角,透出不屑的声音。
「别说漂亮话了,现在可是还在案件期间,单纯恭维我是不会改变对你的评价的哦。」
「我也没有以恭维你为目的啦。」
我叹了口气。
「只是,我觉得看起来巧合也没什麽不好的而已……毕竟案件怎样解决都是解决,巧合莫非容易导致什麽问题吗?」
「441,你听说过古远时期的犹太人怎麽审判犯人吗?」
夏千夏维持着刚刚侧开脑袋的角度,将视线瞥向我,金se的眸子闪了闪。
「怎麽……审判?」
这还真是我的知识盲区,我赶紧摇了摇头。
「他们会安排若g个具有资格的法官一齐判断犯人的罪责,法官的数量b较多,有点像当今西欧的陪审团制度,不过也不太一样,因为他们是分别审判,互相之间不做交流——当然这并不是重点。」
夏千夏开始换用不疾不徐,认真说明问题的优雅语调,昂起脑袋看向我,竪起一根手指。
「他们判断案件有一个规矩,那就是如果所有法官,毫不迟疑地,不约而同地认定犯人有罪,那麽犯人反而会被无罪释放。」
「哦……」
就像刚才夏千夏自己说的,陪审团、一致通过吗……
「只要大家全票通过,那就一致认为犯人有……呃等等……无……?!」
「嗯呢,是个完全违反常理的规定——不过事实就是这样。其实问题是这样的,441,听好了喔,在这种情况下,也包括我们这里的情况,可能会有这样一种问题——」
夏千夏露出一抹雅媚的微笑,转两圈手指,继续说了下去。
「我们一般觉得,当有许多许多人一起判断一件事情的时候,人与人想法之间的不同,多半是一些量级上的差异,不同的人对於同一件事情的信念啊、证据的可靠程度啊、事情的各个侧面啊,把握的程度不太一样……仅此而已,所以把大家的感觉加起来,也就可以把可靠的程度一起加起来,得到最可靠的结果。」
「唔,」
好绕。
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虽然很复杂的样子,不过好像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然後呢?」
「然後……嘛,」夏千夏耸了耸肩,「也就仅此而已啦。」
「什麽意思……?」
「如果事情的差异不止是量级的差异,而是从根本上发生了什麽误会、疏漏、添油加醋呢?」
「啊……」
好像,有点懂了……
「如果太~太巧合了,碰巧大家都想到一起去了,都毫无异议地对同一件事情志同道合,那往往不是一起认识到了事情的真相,而是不约而同地发生了结构x的错误,或者说系统偏误,「systeaticerror」……通俗的来说,就像是受到了同一个因素的误导吧。」
「那放在这件事上,就是……」
「嗯姆。」
夏千夏点了点头。
「这世界上的真相,就算一般没有那麽复杂,也多少会是b较反直觉的,我这个学生会的会长,夏千夏;团委会那边不知哪几位负责统筹线索的同学,还有王然老师,就这麽简简单单地想到一起去了……虽然看上去终於拨开太yan见月亮,胜利在望的样子,但我还是不太放心,这里面应该是出现什麽偏差了吧?」
「偏差吗……」
我微微皱眉——既然大概理解了夏千夏的说法,那紧跟着对她的台词里指代的东西感到疑问也就是难免的了。
话又说回来了,那个谚语应该是「拨云见日」吧,拨开太yan见月亮到底是什麽鬼啦。
「既然如此,那到底有什麽偏差,呃,有什麽误导和误会呢?」
「要是我能直接推理出来,就不会用这麽隐晦的说法啦。」
「呃,也是……」
正说话间,屋内一阵「哇呀」的声音,是王然从梯子上下来的时候没站稳,差点跌到地上的声音。
这之後没过一会儿,王然老师和刘诗芸就从屋内,警戒线的对面翻了出来,王然的手里提着一只巴掌大的,密封好的塑料袋,另一只手的手腕上是数码相机,正处於和相机包相分离——刚刚关机还没来得及装回去的状态。
塑料袋里是一小抹白se的绒状物,似乎是某类布料或毛料在粗糙的表面刮擦留下的痕迹。
「……」
「真猜中了……」
耳边传来夏千夏反s般的低语,而後是她迎着靠近我们的刘诗芸和王然,礼节x的寒暄声。
「真的是很认真辛苦的工作呢~王然老师,诗芸,情况怎麽样?」
「嗯,嗯……该说是……有点意思?」
王然思索了一小会儿,一如既往迷糊的表情下透出一丝懒洋洋的笑意。
「应该可以形成很有价值的东西吧,直接从这里面知道那个不知名的孩子怎麽作案的也说不定~不过现在先不细说啦……我先去化验化验具t材料,回~头再说结果?」
「嗯嗯,千夏姐,我也忙去了,回见!」
两人说完,关上303室的前门,重新拉好警戒线,快步向走廊远处走去,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了拐角处。
然後。
「……猜中了。」
「…所以到底有什麽问题?」
见夏千夏又把一开始的话重复了一遍,我也把头转过去,重新问了一遍,但是得到的回答也一样:
「不知道,说了不知道啦。」
夏千夏抿嘴甩着脑袋,赤红的长发像是一朵被丢进大风里的满开的红雏菊。
「想到挂鈎就想到丝线和机关,然後正好有绒线,确实是有点凑巧就是了……先看看吧。」
「呃。」
夏千夏不说我还想不清楚,原来她们指的都是「利用丝线和挂鈎制作机关」吗?
我的脑筋,在这种环境下,还真是拖了後腿啊。
「总之,咱们傍晚看看详细的情报怎麽样。」
夏千夏终於下定了决心似的,收起疑惑的表情,甩手向学生会室走去。
「反直觉也是直觉,那就也可能作为直觉被事实击破……说到底,仅仅我有这样的感觉,也不一定就真的会是这样。有情报就是有价值,就算可能导向什麽误会,也应该先看看再说……吧?」
「刚才说误会,现在又说价值什麽的……」
「要是能拿到下一步的资料,而且能找到0鱼仔的话,今晚就开个会吧。」
夏千夏伸手拧开学生会室的房门,没有回头看我。
「咱们有必要在文化祭之前把问题想清楚,最好别让团委会在不对劲的方向上抢先,嗯,姆……就是这样。」
「……」
「不仅是密室,而且还把直白的线索故意送到了脸上……这就是假象吗,还是说从表象发现真相,这才是真正的推理吗?……」
「……」
「是该,认真一下了呢……」
当傍晚到来时,出现在学生会室里——被刘诗芸送到学生会室来的——不止是中午调查到的情报,还有一份校团委对於破坏案的处置状附件和徵求意见书。
「那,敬ai的司思仪先生,接下来就辛苦你咯?」
「那是那是,肯定不会累到像你这样的。」
——当我和刘诗芸在门口互诉主打着奚落的寒暄的时候,背後夏千夏似乎轻轻y出一声「来了」,等我送走刘诗芸关门,她更是直接毫不客气地扑进我的怀里,把处置状抢了过去。
「看一看,现在抓紧看一看……」
夏千夏反身一跃坐到办公桌上,把文件放在大腿上,一边单手翻开,一边伸出另一只手去从桌面的薯片袋里拿薯片,不过不小心0歪了,只发出一阵空荡荡的塑料声。
「嗯,姆……嗯…………」
沈思的声音听上去烦闷而充满苦恼,不过视觉所能看到的情况其实是,夏千夏手里的纸张翻得飞快,没过一会儿,大半根手指厚的文件就已经被她翻完了大部分。
「差不多,果然……就是顺着我那个想法想下去的呢。」
「所以,千夏你的想法到底是什麽样的?」
我想方设法凑向夏千夏身边去看那份文件,只可惜夏千夏坐在桌子上的位置实在太诡异,无论从前後左右怎麽接近,都没法找到一个既能看见文件又能b较舒服的位置,没有办法,我只能搬一张椅子来坐在她身边,可是这样一来眼睛就正好和她的裙子落在了同一条水平线,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忍着吧。
视线勉勉强强瞥文件上的一些段落,看到上面说从挂鈎上发现的残留物质是某种不太常见的丝线的纤维,在学校附近常见的便利店里都没得卖,这到底说明了什麽呢……?
夏千夏腾出一只手来,做了一个像是在说明「高低差」的b划。
「之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三角尺和锁的缝隙这两个东西,它们的厚度差距这麽接近的话,使用冰块融化这样温和的自然力是不行的,除开有加速能力的机器这种根本不方便携带的东西,最靠谱的还是重力——……唔,唔……唔?唔啊……好烦!!」
夏千夏话说到一半就突然断了,再仔细一看,原来她的另一只手一直在她的身後,在办公桌上0索着薯片袋子的开口,但是一直没0准,此时此刻夏千夏终於忍无可忍失去了耐心,转身趴在办公桌上,把刚刚被她越拨越远的薯片袋子抓了回来。
话说在刚才她俯身撅起腰的时候,我的视线中好像出现了一小块带花纹的白se……?
……那是啥玩意儿?
算了不管了,反正夏千夏已经将薯片缉拿归案,重新坐正虽然是在桌子上,我就把它当错觉好了。
「呜姆……嘎吱,嘎吱……果然推理的时候还是要摄入能量才能让思路b较顺畅……」
夏千夏往嘴里塞进一大沓薯片,嚼巴嚼巴着,让另一只手做回了刚才那副「充满重力势能」的模样,继续往下b划。
「嗯姆刚才不是说了吗,最可靠的还是重力,但是依赖重力有一个问题,就是一般的定位方法,在临关门的时候,都会出现震荡,不稳定的情况,根本没法保证它能维持原本设计的样子,对吧?」
「嗯嗯。」
我赶紧点头。
「是有这个说法,没记错的话,是……当时语嫣提出的,然後被千夏你这样否定的对吧?」
「嗯姆,是的!」
夏千夏也点了点头。
「但是仔细想想,如果其他的可能x都不可靠的话,是不是还是应该顺着‘借助重力’这个路线往下构思呢?」
「呃……」
「与震动相对抗的问题是——定位。」
夏千夏的手掌做出「震动」之状摆动了两个来回,然後两根手指做成钉子的模样,戳向我的额头。
「尺子是因为重力才会到处乱晃,那能不能反过来,利用重力把它固定下来呢?」
「……」
「能不能不依赖悬挂,而是依赖钉子,尤其是倾斜的钉子呢?」
「呃,啊……」
莫非这才是天花板上的挂鈎的意义?
想当然耳,钉子这种东西必须钉到墙或者门里才能发挥作用,那既然如此就肯定不能用在密室里,话虽如此,钉子本身,说到底也不过是一根没入墙t,与墙t的确定位置相接的条状物,既然如此,绷直的,穿过门缝的丝线就也可以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