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美的笔杆化作尖利的塑料碎片。
他没法把它还给她了。
……
“你东西不多,我们都帮你收拾好了,等你早点滚蛋呢。”郭围的上铺爬下床。
“老四,咱们哥几个照个相呗,老大藏了手机,正好拍张。”他晃晃手里的手机,“来来来,咱寝室的学霸,给我们留点念想,明年讨个好彩头。”
“我没有手机……”郭围怔怔地说。
“去小卖部彩印呗!”“用纸彩印照片,逊不逊啊?”“那你有啥办法?”
寝室里热热闹闹地吵起来。
“三、二、一——都别闭眼!”
“老四这水平,早晚有自己的手机。图都存好,以后发他。”
……
他的朋友们说“以后”。
刀起刀落,郭围在刀刃上看到了自己的血肉碎末。
他的行李胡乱散在草丛,舍友们偷塞的小零食滚进杂草,沾满泥土。纸张打印的照片飘落在地,很快沉入血泊。
画面上的郭围没有笑,有人把手悄悄伸到他的脑后,在他脑袋顶上比了个“v”字。
鲜艳的色彩全部被深红吞噬。
他本应该笑一笑的。
……
傍晚,夕阳泄入一地红霞。办公室里只有雷秀荣和郭围,雷秀荣脸上的尖刻不见了,只剩些许怅然。
“老师,我不想走。”郭围站在桌边,看着地面,他的声音干涩而沙哑。
“我劝过你爸。你高二,再去别的学校要适应,不如好好在咱这儿考。”雷秀荣无奈地叹气,“你爸他死活听不进去,我也没法子。”
郭围不语。
“行了,找个椅子坐会儿。老师跟你聊两句。”
雷秀荣给他扯了把椅子:“你爸这个人,我不评价。你不喜欢被他拿捏吧?那就好好考,考远点儿。”
“你脑瓜子不笨,本科肯定没问题。到时候找个好工作,咱想吃啥吃啥。”
“……”郭围抿起嘴,双手在膝盖上虚虚攥起。
“我不是啥好老师。学历差,脾气臭,没啥能拿出来说的能耐事。但你不一样,你才十七,未来还很长……你能成为比我好得多的人。”
她嘴上说着,手上撕了张便签,写下一串号码。
“这我家里电话。我还是不放心你那个爹,他要是为难你,或者你在外头遇见什么事,你可以打我电话。”
郭围双手接过那张浅黄色便签,他将它规整折好,珍惜地放在口袋最深处。
“再检查检查,别落东西,尤其是课本。”她摆摆手,“哦,以后别忘了练练你那臭字,高考真的会拉分。”
“好。”他站起身,深深地低头行礼。
“老师再见。”
“嗯,再见。”雷秀荣拢了拢卷发,里面的白发格外扎眼。
……
他的老师说“以后”。
麻醉之中,郭围动弹不得,甚至无法发出惨叫。他圆睁双眼,眼看着内脏被亲生父亲扯出。后者口中喃喃地念叨什么,将它们举向天空。
浅黄色的便签被鲜血浸透,在他的口袋里糊成一团,上面的号码无法分辨。
他还没有来得及看一看。
他真的很想、很想拨打一次那个电话。
……
郭围背着书包,提着破旧的行李布包,等着铁门缓缓拉开。郭来福开车过来接他,车就停在不远处的路口。
刚走出校门,郭围忍不住回过头。熟悉的校园内,石榴盛开,草坪青青,操场上还有其他年级的学生笑笑闹闹。
很小,很旧,很像一个家。
看他一步三回头的模样,门卫老大爷衝他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