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李,我不是故意骗你的。」薛守佑几乎快要不敢直视我了。
「嗯,幽灵学长是你,大熊也是你……」我故意沉y道,却还是在最後一刻忍不住笑了出来,「薛守佑,我的生活里怎麽都是你啊?」
就像我深信的一样,幽灵学长是好人。
当然,薛守佑也是。
幸好我的信任终究没有错付。
「你没生气吗?我……」他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
「薛守佑,我喜欢你。」我微微一笑,抢先一步说出来,「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薛守佑吓呆了。
他怔怔地看着我,久久说不出话来。
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向人告白,更没想过那个人会是初识时我避之唯恐不及的薛守佑。我们共同经历了许多,他带给了我悸动、欢笑、信任与陪伴,除了喜欢,我找不到更好的词汇描述自己对他的感觉。
我喜欢他,真的很喜欢。
「季李,我……」
「你要去美国了,对吧?」但我还是选择残忍地一语道破。
薛守佑脸se一下子刷白,「你怎麽知道?」
「什麽时候?」
「……过完年後。」他艰难地回答。
「要去多久?」
「预计会在那边念完大学。」
「有可能会更久吗?」
「季李,你听我说,我想过了,还是有办法的……」
「薛守佑,你还记得幽灵学长曾经答应我一件事吗?你说过,只要我找到你,你就会实现我一个愿望。」那时的我并不知道,我会以这种方式与他相遇。
而我已经想好了我的愿望。
「薛守佑,我们不要在一起,好不好?」
这是第一次,薛守佑没有答应我的请求。
事实上他也没有拒绝。
他什麽也没说。
那段对话彷佛不曾发生过似的,我们就像平常一样相处。我在某一天带他去台北探望阿嬷,他没忘记准备阿嬷最ai的甜点;我介绍豪哥给他认识,豪哥看他不太顺眼;我也还是会带着他和侯本昱、黎星辰一起去祥光做志愿服务,结束後再一起去吃好料。
我们依然会牵手、拥抱,甚至是亲吻。
「嗳,所以你周末会去薛守佑家?」黎星辰手上折着床单,鬼鬼祟祟地压低了声音说话,「真的假的?只有两个人?要过夜吗?你准备好了?」
「这也麻烦你了喔。」我往她脸上丢了条毛巾。
「你不要转移话题!」黎星辰抓下毛巾,拍着自己的左x口,「我现在很兴奋你知不知道!」
黎星辰大概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麽表情。
「……你是变态吗?」我竟然有点害怕。
「哎哟!季李——」黎星辰急得都咬毛巾了,「你怎麽会这麽不懂我的心情!」
「闭嘴。」我看也不看她,「赶快折完,待会就可以回家了。」
懒得理会黎星辰,我的心情并不像她那样雀跃。
走出祥光的大门时,天se已经全黑了。侯本昱今天因为有事没来,而豪哥早早就等在安养院门口接黎星辰,最後只有我和薛守佑一同走在前往山下公车站的路上,他自然地牵起了我的手。
「我很期待喔,星期六。」他说。
「g麽?」想起黎星辰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我觑他一眼,「有什麽好期待的?」
薛守佑牵着我的力道加重了一些,「你不懂。」
时序即将进入冬季,晚上变得有点凉意,他握着我的手放进他的外套口袋,让我冰冷的指尖逐渐暖和了起来。
「如果可以把你放在口袋里带走就好了。」
一开始,我其实是不想回应的。
或者该说,我根本就不应该回应。
「……不要说那些不可能的话。」偏偏我就是忍不住。
「季李……」薛守佑注视着我,目光充满无奈。
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说了再多也不会变成可能。
「公车来了!」我把手从薛守佑的外套口袋ch0u出来,头也不回地往公车站跑去。
类似的对话,已经重复过好几次。
我想,我做得很对。
不要让彼此有不切实际的期盼或想像,这样就不会有接踵而来的失望。
「星期六见。」
回到家,我没有开灯,在黑暗中点开薛守佑传来的讯息。
出神地盯着那行字看了一阵子,直至萤幕暗下,我缓缓闭上眼睛。
很快就到了星期六傍晚。
在薛守佑家附近的公车站下车,他人就站在候车亭等我。
「嗨。」他一如往常地牵起我的手,「饿了吗?」
「饿si了。」我可是一整天都没吃,「先说好,是你说要亲自下厨我才来的,要是被我看到你叫外送,我一定会马上走人。」
「我才不敢骗你,又不是不要命了。」薛守佑故意瞄向我的膝盖。
……看来我给蓝永曜的那一击令他印象深刻。
薛守佑家是一间坪数颇大的公寓,足够一家四口居住,但若是一个人独居,就显得有点太大了。话说回来,我住的可是一整栋的透天厝,哪来的资格说这种话。
「自己找地方坐吧。」他也不招呼我,迳自往厨房走去,「我还有东西在烤箱。」
「难怪我闻到烤焦的味道。」
薛守佑惊恐地回头,「真的假的?」
「骗你的。」我被他的表情逗笑。
他大概在那道菜上花了很多心力,因为他看起来很想揍我。
薛守佑进了厨房後,闲闲没事的我在他家里四处乱晃。
客厅的柜子上摆着许多张家庭合照,毋需多言便能看得出他们家人之间感情很好。薛守佑把家里各处打理得很乾净,彻底颠覆我对於高中男生独居的想像——对,我就是觉得一进门会看见一大堆泡面残骸。
除了厕所和厨房,这个家有三个房间,其中两间房门都是紧闭着的,只有一间房门半掩。
我猜那应该是薛守佑的房间。
看了眼正在厨房忙碌的他,我走了过去,悄悄推开门。
第一眼看见的是贴在书桌前面的电影海报,我没看过这部电影,海报上是一名戴着黑帽子和面具的男子,桌上则摆着一台桌上型电脑,以及一台笔电,几本厚重的编码书散落在一旁,书柜上也放满了这类书籍。
这就是薛守佑的房间,这就是他的世界。
伫立在房门口,不知为何,我始终没有走进。
正准备关上房门时,我注意到窗台上有一朵接近凋零的向日葵。
枯萎的花朵偎着透明水瓶,看起来奄奄一息。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我吓了一跳,匆匆跑回客厅。
「喂,阿嬷,」我彷佛做贼心虚,心跳快得停不下来,连和阿嬷讲话都微微发颤,「我在薛守佑家啊,他说要煮饭给我吃。」
「你们进展得那麽快喔,都已经住在一起啦?」
「没有啦!你不要乱讲!」
「阿嬷才没有乱讲,你跟薛守佑赶快定下来啦!」
「什麽定下来啦?我跟他才几岁。」我嚷嚷道。
「阿嬷还不是十七岁就结婚了!」阿嬷不以为然地回。
「你跟我的年代不一样啊。」
「人家薛守佑一表人才,随随便便都有人要,还是早早定下来最好了。」
「阿嬷!我跟他又没什麽!」
「你不要给我骗,人带给我看了,还说没什麽?」
「我没有骗你……就真的……」我只想赶快结束这个话题,「人家要去美国了啦!」
「蛤?要去多久?」阿嬷很惊讶,频频丢来问句,「啊你怎麽办?」
即使明白她不是故意的,但她的反应还是让我在一瞬间感到焦躁。
答案不是明摆在眼前吗?为什麽还要问我呢?
「没有怎麽办!我不就说了我跟他没什麽,他要去多久我也不知道,四年还是十年都有可能,说不定永远不会回来,反正我跟他不可能——」
「吃饭了喔。」薛守佑冷不防出声。
心口狠狠ch0u了一下,我扭头望去,却只来得及看见他走回厨房的背影。
「阿、阿嬷,我明天再打给你。」慌乱地结束通话,我赶紧跟过去。
只见厨房已经整理乾净,布置简约的餐桌上摆着几样热气蒸腾的料理,看得出来他花费了很多心思准备这次的晚餐。
「……看起来很好吃。」我端着饭碗,偷偷观察他的表情。
「嗯。」薛守佑挟了块r0u放到我的碗里。
这一餐吃得很安静,我们各自吃着碗里的食物,没有对话,就连目光都没有交会。我想告诉他烤肋排很好吃、麻婆豆腐还要努力、荷包蛋里有蛋壳……明明我有许多话想说,但到了嘴边,却又吞了回去。
我在心虚什麽?我并没有说错。
薛守佑和我没有什麽。
他要去美国了。
时间不一定是他说的四年。
还有,我们不可能共同拥有未来。
「我不会永远不回来。」薛守佑忽地开口。
「……嗯。」盯着他拿着碗筷的双手,我没办法抬头看他。
「学校放长假,我就会回台湾。」他继续说。
「嗯。」我答覆。
「我每天都会打电话给你。」
「嗯。」
「有空的时候就会传讯息。」
「嗯。」
「只要你想的话,你也……你为什麽就是不肯相信我!」
听见薛守佑的低喊,我终於抬起头。
他颤抖着唇,目光紧紧盯着我,眼眶不知何时红了一圈。
「我没有不相信你。」我说。
「你有!刚才在电话里也是、在疗养院那天也是,还有好多、好多次……你甚至不要我们在一起!我不懂,不过就是去美国念大学而已,根本不会改变什麽!」
「你不只是去美国而已。」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我,「什麽?」
时差、空间距离、不同的交友圈,不同的生活步调,这些都会让两个人渐行渐远。有些情侣连身处在台湾的不同城市都会出问题,更别说是两个不同的国家,远距离恋ai的问题b想像中的多太多了。
「薛守佑,我们不能在一起。」
「没有什麽不可以……」
「如果哪一天,我闹着要你陪,你该怎麽办?」
「不论是用什麽方式,我都会陪着你。」薛守佑说得毫不迟疑。
「如果那时我这边是晚上,你那边却是白天,而且你还得去学校参加期末考呢?」我继续追问,想像感情在一次次的争吵中逐渐磨损,「好,假设你陪得了我一次,你能陪得了第二次、第三次,然後始终都不会觉得烦吗?」
「这些都只是假设x的问题!」他不耐,认为我在杞人忧天。
我深x1了口气,「这是我们将来必然会面临到的问题。」
「说到底,你就是不肯相信我。」薛守佑根本听不进去,「你觉得我会厌倦,你觉得我会变心,你觉得我会是那个先放弃的人,其实你只是不想努力,说不定你才是那个没有心的人——你今天到底为什麽要来!」
面对他的指控,我沉默了,只能紧抿双唇,试着不要颤抖。
「说啊,你为什麽要来?」他的声音好冷,「你不可能不知道会发生什麽事。」
我当然知道单独来他家意味着什麽。
得知薛守佑要去美国的那一刻,我马上明白了一件事:薛守佑和我是不同世界的人。我并不觉得自己配不上他,而是认清了所处世界的不同,环境的差异终究会让我们渐行渐远。
即使如此,我还是喜欢他,至少此时此刻是的。
因此就算只有今晚……我……
「反正,不过就是一晚而已。」话才出口,我就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