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叹一声,气si人不偿命地表忠心,“娘和媳妇就是手心手背,在我心里同样重要。可惜,陈副官没有家室,不然你就懂了。”
说罢,拎着鸟笼哼着小曲出了帅府大门。
先去成衣坊溜达一圈,掌柜的一看大帅到访,连忙出了柜台作揖,瞧见大帅手里的鸟笼子不解道,“哟,大帅,这几只鸟……”
话音未落,大帅把鸟笼往桌上一放,哈哈一笑,“啊,是!夫人送我的。你也瞧出和原先那几只一模一样?”
谁瞧出来了?您哪儿跟哪儿啊,上来就这么显摆一通?
掌柜的一脸雾水,不敢得罪,于是还想探问,“原先……”
大帅自顾自拿起茶壶,顺着壶嘴往嘴里倒茶,摆手道,“嗨,我原也说是呢,没必要兴师动众去找几只一模一样的好鸟,偏偏夫人肯为我费心。”
掌柜的这才听明白个大概,只好应和,“是……那您此番来,是瞧着快入冬了,想着……给鸟做几身衣裳?”
大帅眉头一挑,竟认真思考起来,“是个好主意,我怎么没想到。”
说罢往桌上拍下银票,“给夫人送几身最时兴的衣裳去,连带着给这几只鸟也做两身,回头让它们穿上给夫人瞧瞧乐子!”
说罢,拎着鸟笼又大摇大摆上街晃荡去了。
不出半日,华京大街上,胭脂铺子、首饰铺子、米面铺子、绸缎铺子、酒楼、茶坊,各家各户的老板和客人都知道了——
“夫人送了大帅几只好鸟。”
“大帅要给这几只好鸟做几身衣裳穿,再打几个项圈,再琢磨点新饲料来喂。”
“大帅就差给这几只鸟喝酒ch0u烟抹胭脂了!”
过几日早就听见为了这几只鸟闹得人尽皆知的夫人在逛园子的时,果然看见本就肥美的金丝云雀身上穿着明晃晃的丝绸小棉袄,还滚了一圈绒边。
扑动着翅膀,飞都懒得飞了,净在树枝上从左挪腾到右,百无聊赖,不思进取。
她便立在廊下,没忍住笑出了声。
原来这就是日子,一天一天如流水地过,是她前半生渴求的安心、细碎的幸福年岁。
随着西海和华京的政务顺利整合,竹叶青与白泽都对自己负责的事情越来越得心应手。
偶尔白泽需要出国些日子去谈军火贸易,竹卿也得回西海去亲自签署文件,白泽便在华京和西海靠近出港的地方修建了一座海边洋房。
她怕冷,便建了个大大壁炉给她,冬天可以取暖。最妙的是,离海不过十几里外,可以望到的地方,有一片绿渚小岛。大帅命人种了许多种花,宽敞的玻璃落地窗前,他们常隔海眺望。
一晃,大半年倏忽而过。
新岁来时,烟火遥遥,百姓在极尽盛大地庆祝这个平和富庶的新年。
在西海畔,在华京群山的上空,连绵回响,使这夜听起来也如斯盛大旷远。
人声在千百里外,如何沸腾听不真切,想来也知定是一派的喧嚣熙攘,更显得在夹在两地其中的这方汀渚,好似从纷繁人间偷生而出的一隅僻处。
他坐在汀上开得错落多姿的薰衣草、接骨木、和月季花丛边,一腿曲起来用膝盖搭住肘,另一手在后撑着身子,目光越过拴在岸边的一艘木船,去看落在海心的飘飘摇摇月。
她也没有说话,抱臂静坐在一侧,两人都在静谧中聚jg会神地赏着什么。
难得心安处静默。
来时她从远处约莫瞧个大概,这海上的一方小岛,似乎是他告诉过她的,一整个从天上看,是像心脏的形状。
忽而横波碎月,便知有风。
竹卿长发贴在面颊上,白泽抬起一只手,拢了拢她披肩的狐裘。
“今年是听不到确切的钟声了。”
白泽知她说的是新岁子时敲的钟,抬手轻轻在她耳垂上,避过明珠捻了下。
落目时温存,“此处断绝人烟,就算想靠着欢呼声判别时辰也不能。”
竹卿偏头,明明是他带她划船来这小小汀渚上,听他故意说这样的话也不恼,难得平和柔情地朝他笑,“无妨,也不多重要。”
指腹下微凉的触感和这话语,一时间教他分不清,哪个才更是温软。
他展臂,让她靠在自己x前,然后看那水中圆月,看本该是星星点点的远峰烟火,如何锲而不舍,生生不息地紧密牵连起万里江山。
“是,不重要。”
他低头吻她发香,“无需将哪一日标榜殊荣,这一生我也不愿同你特意道什么新旧聚散。”
她握住他的手,仰头,便从他眼中见得寰宇极尽绮丽变幻,云烟舒卷,星辰游荡千岁后归于来处,怒浪吞天又吐,到底慈悲收手,徒留无边际的包容和慵懒。
而这一年,这一夜,这一刻,身边沙石还是沙石,娇花还是娇花,竹卿亦是竹卿,清楚听眼底只有她倒影的白泽笑道——
“除非我命尽长辞,竹卿,你记得。
日月星辰无别,山海岁月无别。
你我之间,自当如是。”
她低眉抿唇,缓了一瞬,叫他,“与之。”
白泽一怔,旋即便觉得有些久违,“怎么这样叫我?”
竹卿摇头,“没什么,只是在想……还有什么名字,能b这个还要好听。”
大帅聪慧无双了一世,只遗憾这一时一刻,还是没能听懂这话里的弦外之音。
直到半夜酣眠时,他才猛地惊醒,大口喘着气去看身边睡梦中的妻子。
不敢惊扰她,他披上衣服,0着黑走到电话旁,坐了很久,想点根烟冷静一下,却到底看了眼卧室的方向,就此作罢,把那些剩的烟全r0u碎了扔进废物箱。
过了半晌,才像攒足了勇气一样,拨打了竹卿主治大夫vivian的电话。
“yoaid……ywifeispregnant?”
他用力握住电话,反复确认了不知多少遍。
那边一次次传来肯定的回答,他不记得自己怎么挂断了电话,还说了什么,望着窗外静谧月se的海面时,他伸手,0到了脸上的温热渐渐冰凉。
然后他捂住脸,无声地,久违地,在空无一人的客厅里低声呜咽。
一双手环住他的头,将他的脸贴在自己的小腹上,竹卿笑着低头,去摩挲他柔软的短发。
“大帅以后要做父亲的,不能再这样孩子气。”
他紧紧拉住她的手,声音是颤抖的,却抑制不住狂喜,“我是想不出好名字……急得。”
“想不出就慢慢想,还有好些个月。而且不知男nv,现在想了怕到时候猜错x别,再用不上。”
“vivian说大概率是个男孩。”
她想了想,真心问他,“男孩好么?”
“什么都好,”他拉着她坐在自己腿上,“我们的孩子,你就是生个哪吒,生个r0u球……随便什么都好,他爹一辈子让他富足平安、健康快乐。”
她笑着抱住他的脖子,亲了他一下,“我知道,大帅会是个好父亲。”
“卿卿,我以前特别看不起史书里那些帝王,从政者,动不动因为点什么事高兴得大赦天下……如今我算是懂了。”
“你想这样做?”
“不但如此,我还想开仓放粮,去国内所有灵的寺庙拜上个遍。”
她有些惊讶,无奈地捋了捋他的鬓发,“你以前从不信这些……大帅,你高兴得痴了。”
“是,”他坦白承认,眼睛里的光在夜se里也灭不下去分毫,“我高兴得……不知怎么才好了。”
然后揽住她,小心翼翼地紧紧抱着,像个小孩一样呢喃,“你要平安……你要顺利,你和孩子都要……让我拿什么去换我都愿意。”
竹叶青捂住他的嘴,看向他,“我和孩子,还有你,我们一家,都会好好的。白泽,你信我。”
同年四月,大帅与夫人搬回华京帅府养胎。
五月,夫人不再掌事,由大帅代批华京西海军务。
九月,竹叶青诞下一子,大帅大赦天下,所有品类均降低了一成海外贸易的关税,免了此年剩下的一切国内税收。内外一片大喜,当年贸易额创下新高。
且由于大帅从西洋进了许多婴孩用的玩的玩意,华京的婴孩用品铺子一夜之间涨出了十几家之多。
十月,少帅满月礼,多国来贺,大帅与夫人为小公子取名呈晏,字袭祚。
此生安乐,承袭国祚。
是一双父母对长子最美满殷切的期待。
袭祚三岁这年,刚走得稳了些,正是最ai满地跑的时候,n娘和念念跟在pgu后面穷追半日都抓不见他人影,好在大帅府上戒备森严,不然大帅非天天发疯吃人不可。
现在大帅几乎什么都不愿意做,公务还是都推给了夫人,只一心跟着儿子pgu后头,好容易在花园找到了小公子,却见小小的儿子顺着秋千爬上了树,想要去树上0那几只鸟。
白泽来了兴趣,心道真是虎父无犬子,下一瞬看着儿子努力伸手去够那几只鸟,却又无端觉得这一幕熟悉——
约莫也是小时候,他也曾这样想要去0一0母亲养的那几只鸟。
后来呢,他爹是如何做的?
他想着,便走过去,没有抱起他,只是在能护他安全的范围内吹了声口哨,笑着挑眉逗儿子,“袭祚,要0鸟啊?”
“嗯!”
唇红齿白的小伙子还穿着开裆k,他爹嫌弃地瞥了一眼,有点不耐烦“啧”了一声,“那你还得好好吃饭,快点长高,长到b爹还高才行,知道么?”
“骗我!”
他拧眉,“谁骗你了,不吃饭怎么长个?你鸟都要不长了!”
“鸟!”说回来了,袭祚高兴得很,然后使劲朝树上那几只鸟摆手,“爹!为什么他们是鸟?”
他爹有时候真的觉得他傻,回答也不着边,“因为你是人。”
袭祚又忽然聪明起来,问了个怪哲学的问题,“那为什么,人要养鸟?”
就这一个问题,把白泽问得霎时恍惚。
是啊,为什么呢?
多少年以前,他似乎也站在这里,问过老大帅这个问题。
“爹,为什么我娘要养鸟?”
那时候……他是怎么说的?
有一个答案,因为太遥远,竟然都显得模糊和不真切,他几乎无法肯定,这话居然能从老大帅的口中说出来过——
“因为你娘ai我,这鸟是我送她的。”
那年他还没有满头斑白的鬓发和满眼的心如si灰,站在这儿的时候尚且是神采奕奕的模样,说这话时,神se还有几分得意。
原来,他的父母也曾相ai过。
原来,他白泽,也是因为ai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于是,这一日,日头下,大帅咬了下唇角,捏住自己儿子胖乎乎的脸蛋,俯身的时候几分释然的温柔流露出来——
“因为ai。”
“因为你爷爷,ai你nn,而你娘也和我相ai。”
“所以,将来你也要找一个ai养鸟的,知道么?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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