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摊主短促笑了下,话语带上几分“你真没见过世面”的腔调,“那都是快二十年前的事啦!自打咱们从十二爷手里擎过这点物业,嘿,那面价最低就是阳春面,我瞅您不像是这宫里常来常往的官爷爷,恕小人多句嘴,您是来京的宗亲?”

深秋之后各地偶有入京拜天子的皇室宗亲,大部分则是进京来管朝廷要钱花的,这种贵人虽和皇族沾亲带故,有的甚至还姓穆,但他实际上连个寻常的五品京官都比不上。

比如去年冬天,亲王一位堂叔府上被户部和内务司恶意扣住份粮炭钱等例银,一家老小食不果腹,怎么办呢?最后还是求告到丞相府,给小丞相送足够好处,元氏这才从手指头缝里漏下点米粮,施舍野狗一样打发了德皇帝堂弟弟。

人人都知道皇族在这京城其实不算什么,京城里真正说话管用的是元氏。

亲王问:“十二爷是?”

摊主朝天一抱拳,自豪说:“正是老丞相膝下,元十二爷!”

亲王说:“老丞相不是只有小丞相一颗独苗?”

“十二爷是拜在老丞相膝下的干儿子,我们小丞相的干兄弟!你听说过京城最大的茶商吧?……”摊主挺直了胸脯,吧啦吧啦又说一堆拉关系贴金子的话,亲王抱着没吃完的糖炒栗子起身朝宫门去。

摊主觉着这略显落拓的青年长的挺好看,就是行为有些奇怪,而且他走到宫门,只是手中亮出个什么牌子,门洞前的戍为禁军齐刷刷跪地两排,将人恭迎进去。

摊主瞅着桌角的一两碎银,忽从心里升起股没法形容的感觉,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话,但那俊秀得有些雌雄莫辨的男子又分明什么都没说。

今次文武小朝议,议的正是巡盐钦使身死官船之事,一方大臣主张钦使死于他杀,朝廷当着有司立案追查以维护天子绝对威严,一方反对立案并咬定以黄梦敏为首的一干人是在借此排除异己打击他人。

大殿上吵的那是不可开交,凶狠时甚至险些动起手来,少年天子借喝茶之机重重摔碎茶盏,有如坊间闹市的大殿这才安静下来。

“朝议耗神,朕看相国也已疲惫,不如暂停两刻休息。”少年天子放下此话,在一片犹犹豫豫稀稀拉拉的恭送声中起身离开。

才出侧门,少年天子强装的沉静在一眨眼之间消失不见,冷风吹红少年清澈的双眸,他攥紧自己已有薄茧的双手一路疾走,却在啪一声拍上后面角殿木门后蹲到地上捂脸抽泣起来。

母亲逼他定亲外姓权臣,外公逼他压製摄政诸辅,舅舅逼他缩减皇室财政,小皇叔逼他反抗相党,满朝大臣还要在这种进退维谷的境况里逼他做一个圣贤明君,甚至是外头那些意气用事不知利害关系的愚蠢书生,追着自以为的忠孝名节,像个炮仗般被人一点就着,还以为燃烧自己就能在漆黑中为后世人照亮前路,那其实不过就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所有人都在逼他,逼他听话,逼他顺从,逼他做一朝天子不该做的错事,可是他反抗不了,朝廷军权在摄政辅国的小皇叔手里,天下财权在人臣之首的亲外公手里,他穆和风这个皇帝当的可真是个笑话,笑话!

是个天大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