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烦人的很,今天百官还在崇仁殿吵了整整三个时辰,和风又拿起那本他看不出门道的户部奏折想了很久,说:“大殿上争执,我觉得你们说的都对,又觉得你们说的都不对,所以我才不出声。”
亲王眼底浮起微微笑意,神色依旧沉静:“陛下如何说?”
和风握着奏书又想了想,慢慢说:
“元相他们拒绝引寒门官员入中枢,往深了说是已有世族利益不可分,是元陈大高三姓根本问题所在,甚至是国朝构架,是士大夫价值所在。再往浅了说,世族弟子自幼见习使得其见识眼界远超寒门官员,士族子弟高,胸怀宽广,他们是君父礼教最忠实的拥趸。
寒门子弟能填上那些生来就没有的条件,跨山跃海使自己与士族子弟并肩站到朝堂大殿,这是寒门的真本事,所以我也不反对中枢阁扩大寒门官员在朝占数的主张,命起于微末方知民之疾苦,有他们在,朝廷那些惠民济世之策方能更好推行,民贵君轻,庶民百姓安稳,江山社稷才安稳。”
三师中的灞荆高氏与南燕高氏不同,前者称为小高夫子,乃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人物,小高帝师虽然儿孙也都做了官,但因其根基浅弱,士大夫阶层至今不承认灞荆高氏的世族地位,所以京城只有元陈大高三大家族,而非四大家族。
言至此,和风捏捏手中奏折,紧张得有些口舌发干,说:“世族与寒门是历朝历代都不可消除之争,小姑姑明知朝臣议不出个所以然,为何还是要任他们围着这个问题掰扯不清?这般矛盾挑起来,甚至可能引起社稷动荡的,所以我觉得文武又对又不对,可是我又琢磨不出来什么好办法,苦恼的很。”
面对亲王的提问,和风总会紧张。
亲王沉静地点头,清澈的眼眸深处颇为欣慰,“陛下能这样想臣很高兴,陛下却也不必纠结这个,因为臣也压根没想他们能掰扯出什么黑白道道来。”
和风眉心微拧,抿下嘴问:“莫非小姑姑另有打算?”
“也不算另有打算,”亲王温和说:“樊籽花银矿的事拖到现在还没个结果,樊籽花也只是个开头,臣既有正事要办,就总得给那些闲着没事的人找点事做,不然他们可不就要惹是生非?”
和风笑起来:“怪道如此,世族寒门之辩,大殿上就数三师集团吵得最可劲。”
亲王不疾不徐说:“三位帝师在学问上的确很有本事,不然先帝也不会请他们来教陛下,但若想要坐稳大殿上那把髹金椅,光靠圣人礼和製衡术还远远不够。”
“小姑姑……”和风望着亲王平静的神色,忽觉一股刺麻从后脑杓直打过脊梁骨,指尖都颤抖起来。
亲王继续说:“陛下要坐的稳,镇得住,兵和钱都要牢牢攥在手里,要让兵将听命于朝廷,要让钱粮罩得住天下,要让百姓食有粮,住有所,病有医,老有养,养生丧死无憾,何愁天下不安。”
“我记在心里了,小姑姑。”自有记忆起小姑姑就很少这样跟自己讲什么为君治臣的大道理,这一次,和风忽然生出种隐约的害怕,因为小姑姑把她写好的人生结局,就这样交到了他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