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依审问时的态度极为不善,墨书文撒了谎,她的反击是撒谎,谁能想到她的确失去了妹妹,只不过是送去了更好的地方,她自己都不敢想,更不要说别人。
一个人无法从他人那里得来真诚,是极其可悲的事,她以为这就是报复了。撒谎要付出代价,夜已深,整个人昏昏沉沉,脸上滚烫,心跳无端搏动,不顾她本人是死是活。这是骗人,嘴下不积德,一样是骗人,老天对苦命人总是更狠厉,结果就是第二日倒霉,十八岁的年纪,在刮着大风的沙场上折了命。
墨书文不止一次想过,如若不免如此,也可以装扮成另一个人的模样,她倒是无所谓。如果能和江依天长地久地走下去,脸面算不得什么,只是自己不比人家精细漂亮,怕是东施效颦了。
可惜她实在弯不下腰,弯了腰就装不成别人,头脑不灵光,被羞辱得满眼热泪,也只会以沉默应答。
非说要改,就只有一样改不了。苦一些无妨,命途如此,熬一熬总能熬过去,可有一样,家世血脉。断不能断,改不能改。有些东西出生时不曾有过,往后一辈子成个定数,守着这个定数安安分分蹉跎一生。
墨书文细数自己这一生,匆匆数年,总是一双膝盖骨着地,从很小的时候,车轮被牲口拉着往前走,墨书文跑过去拦住,趴在地上把车轮前的小猫和狗崽抱出来。听到别人赶她,不知说她还是猫狗,那人干哑的嗓子里挤出催促:“轧吧轧吧,没用。”
念书那会,没有纸笔,到先生的桌前默写厚厚一沓的诗文章句,桌子矮,她不敢坐,先是蹲着,很快跪在地上,转头挪地方,把膝盖磕坏了,再后来,她的腿断过了,就不太好跪。
不好跪,更不便起身,她总是低着头。
墨书文就是扒皮抽筋,重新练出一身钢骨,都不能说跟谁门当户对。有几次爬起来,半梦半醒间听声辨位都做不好,整个人迟钝了,睡眼惺忪时总是反应不过来,这时候才吓醒了,惊出一身冷汗,头脑都清明,顿悟了:原来我这天资是真的不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