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号1188呼叫,听得见吗?在平江路附近遇险,请求支援。喂,听得见吗!操!”
车子在街区了绕了好几个圈子,近乎密封的空间,血腥气夹杂着皮革的腥味直冲鼻间,黎南忍不住呕了几声,好在他今天都没吃什么,就算恶心也吐不出来。
坐在他两边的人都在发抖,易徐甚至把妻女的照片都拿了出来不住亲吻,发黑的嘴唇颤个不停,似乎在进行一场绝望的祷告。
黎南突然觉得好累,他把自己完全靠在了车座上,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倒在副驾驶上、原本的司机,就在一个小时前这还是个拥有温度的活人,可现在像是一块烂肉堆在角落里。
肉块和鲜血飞溅得到处都是,后排也沾上了不少,生命散落一地。
我也会这样死吗?
没有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他感觉到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流,便随手擦了擦,但越擦越不对劲,定睛一看,手指上也全是血污。
黎南忍不住抓紧了枪套,指尖颤抖着把手枪掏了出来,脑子异常清醒地重复着闻初尔说的那些话——套筒往后拉,手不要放在扳机上。
“回不去。”那人突然说,他骂骂咧咧地把方向盘转了个巨大的弯,“所有路都试过,不是有障碍就是有人。”
陈医生面如土色,哎哟了好几声,哭天喊地的,“那要怎么办啊,那些人明显就是故意针对啊。本来他们就看我们不顺眼了,要是被抓住了可是要被折磨死的。”
“再说吧,”那人呸了几口唾沫,同伴的血肉飞到了他的嘴里,但他现在才有心思吐出来,“我运气一向很好,你们老实点就没事。”
太阳渐渐下落,铺天盖地的黑暗掩了过来,无论是月亮还是星光,都被厚重的乌云遮得严严实实。
道路上鸦雀无声,黎南却并不觉得平静,他看向窗外,街区变成一只沉默的凶兽,它大张着嘴,而他们行走在凶兽的口腔里,踩着粘膜往黑黝黝的食道里滑。
车子熟悉地开进荒废的商业城,时不时碾过某些软中带硬的东西,摇摇晃晃地来到了最深处。
车灯关上了。
“晚上开车太明显了,我对街区还算熟,”他说,“等会下车的时候保持安静,跟紧我就行。”
他的话微微一顿,视线转到了黎南身上,“你可以的吧?”
一阵热血涌上黎南的脸颊,他差点坐不住了,明明这句话这样平常,但他还是觉得像是揭开了自己自欺欺人的面具,将事实完全地袒露出来一样。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听见自己说:“可、可以。”
“那就好,你们叫我萧航就行。”男人指了指黎南的位置,“起开一下,你的座位是能折叠的,把吃的喝的都拿上。”
萧航最后一个下车,手上捏着尸体的衣领,随便找了个地方扔,身上斜挂着自动步枪和弩箭弓,脑袋上还绑着闪着微弱灯光的头灯。
最好是不要用上枪,稍微弄出一点动静,那群人就会像闻见糖浆的蚂蚁一样涌过来。
萧航调整好炸弹,随手朝车里一扔,滴答滴答的响声响得很明显。
他特意绕到车尾,果不其然,有一个轮胎扎上了铁钉,豁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口子,糟糕的是他们这回压根没带备胎,这车基本上作废了。
妈的,萧航恨不得狠狠踹这破车一脚,关键时候掉链子。
政府区域十到二十公里的范围内都是人,他压根开不进去,按理来说也不可能开到那个路口。
除非有人通报消息,特意让他们放松。
黎南对怒意极其敏感,瞬间就察觉到了萧航的不对劲,情况似乎比他想象地更坏。
他背着一个塞满物资的背包,弹匣也放了进去,拉开拉链就能看见,手枪则是紧紧抓在手中。
医生频繁地看着他的背包,嘴巴开了又闭,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黎南知道他在意这个胎儿,不希望自己太劳累,但事情紧急,他也不好意思阻止。
萧航很快走了过来,粗略地看了看三个人,除去黎南的枪,其他两个人都给了匕首。
“东西不用带太多,”他说,“我开路,你、”他看了看黎南,“黎南?是叫这个名字吧,走我身后。”
“我知道了。”
萧航嗯了一声,“跟我来。”
从前n区的商业城几乎算得上全国前三,人员混杂带来的不只是高的犯罪率,还有热闹的都市,但最终也只是人去楼空。
黎南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在黑暗前行,萧航把头灯关了,带着他们在安全通道里走,尽管每一个台阶都有固定的距离,但黎南还是会时不时地踩空,心脏像猛然下坠一样剧烈地跳动。
他原先还想抓着扶手走,但医生却说:“说不定有沾血,很脏的。”
黎南只得放弃。
鼻腔里混杂霉味和腐臭,寒风吹过敞开的大门,发出嘈杂的吱呀声。
脚下总会踩到一些绝非坚实地面的东西,甚至还会沾在鞋底。
反正都是不知道死了多久的人了,踩了几下也无所谓,又不是他杀的,黎南拼命地安慰自己,但脚步还是越来越虚浮。
就如萧航所说,他对这地方确实熟悉,他们在安全通道里走上走下,偶尔还要穿过长廊,黎南累得气喘吁吁,但空气里不只是他的喘息,除了萧航,大家都累了。
好在目的地终于到了,萧航打起头灯,在房门口上照看片刻,掏出钥匙开了门。
这地方似乎很久没人来过了,光是一开门就迎面而来一层灰尘,但味道很干净。
“进来。”
萧航守在门口,手指往里一指,“记得带鞋套。”
他再度关上头灯,锐利的眼神在四周来回巡视,最后退后几步,关上了门。
“人太多了。”萧航站在窗户旁,身上的东西都不打算卸下来,“我不点蜡烛了,免得氧气不够。”
黎南点点头,心里却浮现出另一个想法——如果,他是说如果,萧航和时远都很熟悉街区,那么他们会不会认识。
萧航会不会知道时远现在的消息?
时远现在又在什么地方?
他的手不自觉地扶到了肚皮上,黎南从来没有感受到这个东西的存在,除了一直折磨他的孕吐和内分泌失调以外,胎儿就像是死了一样平静……
“要休息就趁现在。”
萧航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但确保其他人都能听见。
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睡得着——黎南本来是这样想的,但全天的担惊受怕和长达几个小时的奔波让他的身体酸疼不已,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痛苦。
黎南悄悄靠着易徐的肩膀,到底还是把眼睛闭上了。
一声哨响彻底打破了夜色掩盖下的虚伪宁静,立即把黎南从梦境中扯回到现实,迷茫地四处乱看。
昏暗的光线从百叶窗渗透进来,照亮了黎南的视野,眼前像是被什么东西遮住一样,他努力地睁大眼睛。
所有人都被这股骚动惊醒,萧航站着靠着墙闭目养神,听到声音连动也不动。
毫无意义的人声发狂般如同雨后春笋冒了出来,兽性战胜了人性,叫声都像猿猴。
萧航却不以为然,完全不把这些声音放在眼里,“没什么事。”他说,“困了就继续睡。”
他的话语里穿插着一声比一声高的凄厉呐喊,光是听着就痛彻心扉,黎南完全不敢想象在尖叫的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回是真的睡不着了,黎南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但他在闻初尔身边待得久了,多少也懂了一点人情世故,有时候别人不主动开口,那就是不想说出来。
可怜他现在才知道这个道理,不然也不会被闻初尔耍了这么久。
对了,闻初尔。
黎南想起他在树下微动的嘴唇,那时候他到底要说什么?
“你们三个都是beta对吧,我也是。”萧航说归说,自己也没了睡意,一边蹲下来小心翼翼查看外面的情况,一边问道:“那群傻鸟里还是有几个alpha,要是被他们追踪到信息素就不妙了。”
他一说完,不等黎南回答,便做出了个安静的手势,压着百叶窗的一角去看。
远处原本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逐渐堆满了人,好几个浑身是血的家伙被扔到了中间,风中飘散着零星几个叛徒的字眼,连黎南也听到了。
人群外围开进来一辆破破烂烂的越野车,四个车门没了两,剩下两个还布满的弹孔,有个矮子抓着车窗挂在车上,兴奋地叫喊着。
越野车开到中间也没有停下,压着叛徒就开始碾,那几个人已经是被折磨地叫喊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躺在地上看着自己的身躯一点一点化成了肉泥。
周围人的欢呼震破天际,开心得无可比拟,还有人还故意在没有成为肉泥的躯干上跳来跳去,十分亢奋。
矮子哈哈大笑,指着地上就开始大叫:“这就是叛徒的下场!”
“昨天晚上家里来了几个客人!我们要把他们找出来好好招待!谁先找到、不,谁先看见他们的影子,仓库里的酒随便喝!生的死的都要,手或者脚、一片肉也要!听清楚没有!”
萧航懒得再听下去了,把头转了回来。
之前暗了没注意,现在天亮了,黎南才发现房间角落有好几个叠起来的木箱,和车上的一样。
萧航在木箱里摸索一阵,掏出一个小型的仪器来,“估计差不多了。”他喃喃自语,后面又抬高了一点声音,“做好准备啊,想捂耳朵就捂。”
黎南来不及思索连忙照做,眼睛死死盯着萧航的手,萧航无声地念了几个数字,便摁下了按钮。
几乎是在瞬间轰隆的爆炸声响彻云霄,但从声音分辨,离他们还远的很,医生本来就难看的脸色就更难看了,“不是,怎么爆炸了啊,要是都被吸引过来了要怎么办?”
“不炸不行,”萧航无所畏惧,“少废话。”
黎南识相地没有质问,这也是从闻初尔那里学来的,萧航完全可以扔下他们自己走掉,按照他的能耐绝对能回去,但他没有。
也许是忠诚,亦或是其他,黎南都不在意了,只要能活着回去就好。
“这里是二十七层。”萧航说,“就算要找过来也不可能这么快……”
他话音一落,便听见了敲门声,急促且没有规律,一阵一阵地敲在了黎南心脏上。
“真是见鬼了。”
萧航直接走了过去,二话不说就开了门,他的身形太高大,将门外的人遮得严严实实。
“你们是外面来的……”
听起来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孩,一句话都没说,声音就戛然而止。
“赶紧走,这地方不安全了。”
萧航冷冷地说,“蹲下来贴着墙走,别被人看见了。”
那确实是个小孩,骨瘦嶙峋,四肢纤细地不正常,只有一层皮挂在骨头上,被萧航拎着像拎一只鸡一样。
黎南很难让自己不去注意小孩额头上弩箭,距离太近冲击力过强,三分之一的弩箭都插进他的大脑里。
萧航随便找了个储物间把尸体扔了进去,但其实也是无用功,新鲜的血液太鲜活,任谁看了都会知道他真正死亡的地方在哪里。
安全通道已经有隐隐约约的震动了,除了他们还有很多人在走,只是暂时看不见。
萧航一路带着他们,直至走到了一面墙,他脱下沾满血污的手套,仔仔细细地摸索,最后手指停留在墙角。
那里也有个钥匙孔,门一打开,里面是一条干净的小道。
狡兔三窟,时远也是这样。
萧航依旧垫后,最后一个进到小道里,在墙门合上的那一瞬间,黎南又听见了爆炸声,诧异地看向他。
“定时炸弹。”
萧航耸了耸肩。
小道十分窄小,仅仅能容忍两个人并肩而行,萧航调整了位置,还是自己打头。
“这里能下去负二层,然后我们走下水道去另一个地方。能不和他们碰面就别碰面。”
他说完之后又看向了黎南,“我还以为你刚才要骂我。”
“……”
黎南被问懵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为什么?”
“因为你看起来就是一副心软的老好人样,还一直在盯着我看。听着,这里的所有人——记住,是所有人,不分男女老少,看见直接杀了,不要多想。”
这条小道估计是建楼之初就预留出来了,有好几次黎南都能听见一墙之隔传来的急促脚步声以及夸张的嚎叫,真不知道他们怎么这样有精力。
但大部分时候都是很安静,因为商业城实在是太大了。
萧航走得不紧不慢,确保身后的人能够跟上他,黎南看向他的腰间,还挂了好几个手雷。
“等等!”
萧航突然站住了身,语气十分惊讶,黎南乖乖停下,萧航和他差不多高,他稍微歪一下头就能看见前方——右边的墙壁上沾了好几个血手印,再往前看一点,就是已经凝结了的血滩,斑斑点点的血迹一直往前伸。
黎南呼吸一滞,本能地感到惊慌,莫名的压抑让他心闷,差点喘不过气来,甚至忍不住轻声去问:“会是谁?”
萧航没回答,只是侧过头斜了他一眼,表情也有点不对劲,只是说:“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开口,继续走吧。”
说不定不是时远,只是和萧航一样的人,一不小心受伤了跑进来……
黎南拼命地安慰自己,但心跳愈来愈快,左胸腔疼得他无法呼吸,走路也没什么力气,只能挨着墙壁。
医生张了张嘴巴,话到口里确说不出去,心里也急得不行。
好在下去比上楼的速度要快,他们很快就到了所谓的负二层,负一层是地下停车场,但车子差不多已经开完了,空空荡荡。
负一层和负二层的入口已经被焊死,空气越来越沉闷,血迹在小道里就不见了。
萧航焦急地四处张望,黎南知道他在找什么,也跟着一起去看,但什么都没有看见。
“吃点东西垫肚子吧,”萧航啧了一声,烦躁地往旁边柱子上踹了一脚,“吃完就走。”
他们带的是压缩干粮和饮用水,都不敢多吃,黎南一点胃口也没有,但还是勉强吞了几口。
易徐的手在发抖,饼干都要拿不住了,黎南有点担心,自己之前就见过这种类似的场面,医生又见惯了血腥,于是忍不住用眼神去询问他的情况。
易徐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萧航不知道在什么,拿着一个手臂长的匕首在地上划来划去,黎南凑过去看,发现他在画地图。
萧航看了他一眼,反而给他解说起来了,他指了指中心地区:“这个下水道是商业区这块的,我们在这块,”
“昨天晚上是从这条路走过来的,他们肯定会沿着车迹追,这里不能走。”
右边一大片区域都被给划掉了。
“这一边,”刀尖指到了东南边,“那帮人的老巢,离街区内环太近,也不能去。”
萧航指指点点地叉掉好几个地方,最后停留在北方一角,商业区的边缘,“这里以前发生过三次火葬,那栋楼烧死了三十多个人,烧得摇摇欲坠,没什么人敢去。它的地下仓库有几辆车,目的地就是这里了。”
黎南有点听懂了,医生好不容易咽下干得卡嗓子的压缩饼干,大大咧咧地问:“既然如此,那为什么昨晚我们不直接开去那里?”
萧航懒得理他这蠢问题,随手把匕首又插了回去,脚尖在地图上胡乱一抹,“吃好了是吧?那就走了。”
他直起身,把头灯打开,走到下水道入口,爬梯已经生锈得破烂不堪,扑面而来一股烂泥的臭腥味,熏得黎南眼睛都红了,其余两人也忍不住打着喷嚏。
这不行啊,他自己都没带防毒面具,萧航想了想,指了指鼻子:“别用鼻子呼吸,进去了就捏住,我也没办法。”
他自告奋勇地抓着爬梯往下走,还没走几步,又抬起头来吩咐:“里面可能会有人,但不会很多,看见活人告诉我,我收拾,免得你们犹犹豫豫把人放走了。”
他也不等人回答,自顾自地下去了,黎南多少有点担心,一直探头去看,头灯的白光随着萧航的举动在墙壁上一晃一晃的。
爬梯大约三四米高,萧航啪嗒一声落到地上,冲着上头叫道:“黎南,下来!”
“知道了。”
n区也不常下雨,连带着下水道都算不上潮湿,中间的水道甚至可以算得上干涸,凝固的淤泥掺杂着各式各样的看不清形态的垃圾和杂物,散发出浓浓的臭味。
黎南差点就要把刚吃完的东西全吐出来了,好不容易等反胃过去了,他立即捏住自己的鼻子,不让任何一丝气体侵入。
怪不得萧航说这里的人不会很多,光是站在这里一会儿黎南都难受得要命,更何况是长期居住。
下水道错综复杂,几乎算是完全封闭,除了萧航的头灯,什么光线都没有透出来。
这地方太过安静,只有他们的脚步声。
萧航时不时会看看两边的墙壁,像是想找到什么踪迹,黎南不做声,也跟着他一起找,但最后什么都没有发现。
越是往外走,遗留下来的人类衣物和残骸就越多,厮杀产生的血块布满了地面,黎南尽力不让自己再去看这些东西,眼睛只敢盯着萧航的后背。
他又踩到尸体了,黏在他的脚底,这里的腥臭味明显没有之前那么臭,萧航抬起头看了看头顶上的井盖,心里估算着距离,就在这时,一阵隐隐细碎的人声传了过来。
众人立即停下来,头灯晃了一下,很快就被灭掉,萧航摆了摆手,示意安静。
人声离得不算远,脚步声也没有多嘈杂,顶多个人。
“嚯,臭得我想死,他们真的会在这里吗?”
“谁知道呢,随便找找,找不找得到都另说。”
“上次那个就没找到,明明都受伤了,但一下子那家伙就不见了。”
“管他,又不是我放走的,叛徒也被处决了。等会,阿郎去哪了?刚才不是跟着后面吗?”
黎南的心都揪了起来,恨不得抓一个人过来仔细问问,萧航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乱动,”萧航指了指拐角,轻轻地说:“我去去就回。”
他一说完就慢慢地踱过去,身子紧紧贴到墙上,斜斜的光柱和人影越来越近,萧航的眼神越发冷冽,直至,足以让人窥见他的心境,他紧紧皱着眉头,在封闭空间里的另一股alpha信息素却如此内敛,闻初尔存心想和骨肉至亲吵一架,就算是挨打也好过这样令人反胃的沉默。
但时远懒得搭理他。
他坐在休息室的椅子上,反反复复地去看沉默不语的时远,时远背对着他站在窗前,看不清表情。
“现在暂且解决好了,从f区调了一点队伍过去,那些作乱的都杀了,先瞒下来,但事情闹得有点大,善后工作可能要耗很久。”
“嗯。”时远没有给他眼神,“你处理就行。死人人数算好,别显得太多。”
对话到此应该要结束了,但闻初尔抿着唇,有点忍不住了。
“你应该要把他看好。”闻初尔想将烟盒拿出来,但指尖的颤抖让他拿捏不住,最后还是放弃了,“不然黎南也不会……”
“闻初尔,他不是我送出去的,护送的人也不是我挑的,你自作主张的时候有问过我吗?”
时远没回头,言语间都是谴责:“事已至此,当务之急是把黎南身体调理好。”
闻初尔点点头,他看起来有点无措,不断地用指节敲着扶手,像是要征求谁意见一样地开口:“对、你说得对,一切都过去了,活着就是好事。以后都不会这样了,重建n区那边之前我都会和黎南待在这里……”
时远冷笑一声,“我看他不是很想和你在一起。”
“闻始远!”
时远终于转过身,理所当然地看见了弟弟压抑着怒气的面孔。
他差点忘了闻初尔也很会掩饰自己,看起来的示弱不过是博取他的支持,他的弟弟向来专断霸道,不会因为任何人的几句话放弃决定。
时远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把头扭了回去。
看来还要想想别的办法。
之后的腹痛持续了两三天,痛苦结束之后,黎南再没有感受到其他,另一个医生告诉他,那个可怜的胎儿彻底不在了。
我是个不合格的……苍天啊,他甚至不知道要怎样形容自己在这一场几个月的角色扮演里的角色名称,从通俗意义上来说他应该是个母亲,但黎南不肯承认。
名义上的父亲除了一开始的失态,之后都表现得很好,恰到好处的风度翩翩和关怀,不会再用眼神或者言语来给他施加压力。
这时候应该是个好时机,闻初尔想从他身上拿到的东西已经没有了,但他无故地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他的心里拼命地在说这不是他的错,就算胎儿这次还活着,他也不会让闻初尔的血脉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
可黎南总是忍不住去想一个婴儿该有的温度和容貌,小小的皱在一起的五官,又会莫名其妙放声大哭惹人嫌弃,只会发出不明所以的哼叫声,一个婴儿本身是无罪的。
他不应该把对闻初尔的恨蔓延到无辜者身上。
但他总是学不会控制情感,这样的迹象还越发明显,譬如在闻初尔畅想未来的时候,他真的想呕,黎南真的没办法想象从闻初尔嘴里说出这样的话,好在闻初尔不愿再提夭折的胎儿,给黎南留了点活路。
“我去问过医生了,之前有一点营养不良,但现在恢复得很好,你想继续住院吗?想不想都随你。”
闻初尔拉开了一半窗帘,恰到好处地照在床尾,自己则待在阴影下,又摆出一副温和良善的模样,“先不用回n区,去其他地方散个心吧,老是待在一个区也很无聊。”
黎南垂着头,声音细若蚊鸣,“我想回家。”
闻初尔顿了顿,眼神中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怒意,很快有控制好了,只有泄露在外的信息素暴露了情绪,但黎南没接收到。
“也可以。”闻初尔轻笑一声,悄悄地握住了黎南压在被子上的手掌,掌心凉得可怕,他故意用手指去扣黎南的指根,得到了单方面的十指相扣,“这样,给你放个假吧,半个月怎么样?等你恢复得好一些了我再送你回去。”
“之前是我不好,当时情况紧急脑子一热就把你送出来,但现在仔细想想,还不如一直让你和我待在一起……”
“我要回家。”
场面顿时静默,黎南心想自己真是胆子大了,怎么敢打断闻初尔的话,好几次死里逃生,现在反而无所谓了。
闻初尔生气了,抓着他的手掌不自觉地用力,但嘴巴上还是好声好气地说:“不是已经说放半个月的假吗?不然一个月也可以的。”
alpha不可能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但只是不想表明而已,可黎南已经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软肋了。
你把我小叔和妹妹一起抓过来吧,我们全家一起蹲大牢,这样也不错。
黎南也就单纯地想想,说是不可能说出来的,他没了对闻初尔最重要的筹码,哪里还有豪横的资本。
“你还是太累了。”
闻初尔换了个口吻,动作轻柔地扶着黎南的肩膀,让他躺在软乎乎的枕头上,神情温柔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
可他附在骨子里的面具已经碎了。
黎南又被软禁了,可供移动的地方不过是一个单人病房,从前在n区睡医院的时候他还能到旁边的空地走走,但现在不允许了。
房门每时每刻都在紧闭,黎南尝试拉开过,但没有用。
闻初尔经常过来陪他吃饭,吃完之后又会看似不经意地问他还要不要回家,黎南不想回答,沉默就是答案。
就算给出的答案是闻初尔不喜欢的,alpha也没有再次发火,只是情绪管理越来越差,表情越来越阴郁,黝黑眼眸中的压抑看得人心惊胆战。
闻初尔还挺能忍的,黎南不识时务地想,换作以前他肯定要吃苦头。
他有时候会想问陈医生和易徐的下落,但怎么想,闻初尔都不可能发神经把他们全杀了,索性也懒得问。
黎南不太想和闻初尔交流,能不开口就不开口。
他也不愿意去看闻初尔的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在心里描绘着死去胎儿的五官,并且下意识地觉得宝宝会和闻初尔长得很像。
浓郁的负面情绪和沉闷的氛围阴魂不散地纠缠他,直到时远的到来。
黎南愣愣地看着他,脑子里还有些混乱。
时远比他要沉稳得多,alpha摸了摸他的脸,粗糙的指腹缓缓擦过下巴,“还是瘦了,不习惯这里的菜吗?”
也不是不习惯,黎南默默地想,只是闻初尔每次待在他旁边他都没有食欲。
他的眼睛不断地往房门外瞟,暗示一般地扯了扯时远的袖子。
“他不在。”时远当然知道黎南想说什么,“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黎南又不讲话了,他很想把缘由推到闻初尔身上,但时远一定会看出来——他的负面情绪来源于自身。
“孩子、没了,你知道吧。”黎南又有点结巴,他极其艰难地吐露心声,手掌下意识地贴在腹部上,“我一直不想要的,可他真的……我还是……”
他讲不出来了,黎南以为自己要哭,但眼泪凝聚不起来,压在胸腔的酸楚再度泛滥,他难过得喘不过气来,于是赶紧换了个话题:“你能帮我劝劝闻初尔吗?我想回家,我不想在这里了,让他放过我吧。”像你之前说的那样。
他越说越急切,语速快得听不清:“n区不是已经新来了一批员工,闻初尔可以再找几个符合心意的人,我真的不适合。我发誓我会对我知道的一切守口如瓶,绝对不会说出去一个字的。他还可以派人来监视我,监视多久都可以。”
“那些新人很多都死了。”时远无奈地说,“第一次来就遇见这种大事,不太走运。”
黎南咬着唇,他不太懂时远这是什么意思,可已经后悔把希望寄托于眼前这个alpha身上了。
他早就应该知道,这两家伙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时远后来还尝试着和他继续交流,但黎南太过心力憔悴,连应付他的精神都没有了,最后还是只能目送他离开。
时远走出病房,病房外空无一人,他抬眼望向走廊,只捕捉到了拐角的一处身影。
烟雾和旧酒般的信息素相互萦绕,逐渐沾满了办公室的每个角落,时远进来的时候被气味冲得差点扭头就走,他随手把灯开了。
闻初尔一双长腿架在桌上,一旁的烟灰缸上散落了许多烟灰和烟蒂,烟酒之徒,颓废又麻木,见到时远过来,他也只是稍微转动了一下眼珠子。
“没必要做戏给我看。”闻初尔咳嗽几声,嗓子低低地哑着,“你什么时候这样多管闲事了?”
时远不答,反而问了起来:“你还记得爸是怎样死的吗?”
闻初尔一愣,稍微打起了精神:“什么意思?他不是殉情吗?母亲死了,他也不想活了。”
“给他留颜面的说法罢了。”时远淡淡道,“你以前太小,不了解他,他实在太贪,贪生又贪爱,最后什么也得不到。”
“母亲杀了他,最后自杀,这才是真相。”
闻初尔瞳孔一缩,连烟灰掉到手上都没感觉,不可置信地瞪着时远,似乎是想从他的表情分辨他在撒谎,但失败了。
时远叹了口气,“别把人逼得太死。你什么时候只会在一个人身上浪费时间了?”
“这跟你没有关系。”
他还在嘴硬:“我跟爸不一样,不会走到那一步的。”
时远摇摇头,“你最好真的是这么想的。你想想你现在的处境,多少个眼睛在盯着你,如果你想黎南安全一点,就不要和他走的太近。”
他好话坏话都说完了,也没再管闻初尔什么表现,只知道颓废的信息素再度暴动,但这和他真的没有什么关系了。
晚秋时分,黎南抱着行李,一脸迷茫地站在旁边,等着易徐去拿票。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今天是一如既往地昏睡、做噩梦、被惊醒、再度沉睡,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在车上了。
黎南一开始以为是在做梦,到达火车站的时候还在发呆,还是易徐拉了他一把,他才踉踉跄跄地往前走。
“我到时候先把你送回去,我再自己家,要不要去给你家里人打个电话?先告诉他们一声。”
易徐也是激动得不行,一个劲地在他耳边叽叽喳喳:“还好行李也不多,区长让我告诉你,工资已经到你账上了,你以后可以不用那么拼,在家里休息几年也是可以的。”
“等等,这到底怎么回事?”
黎南脑子都要炸了,他已经很久没见闻初尔了,时远也很少见,这两人似乎都忙得脚不沾地,没有心思顾念他,可怎么一转眼,他就已经要回家了?
“不知道,”易徐耸耸肩,他看了看四周,小心翼翼地悄声说:“这不是挺好的,反正钱都拿了,又不亏,你也不用老是担心。”
他们来的刚刚好能上车,闻初尔还特意给他们订了高级软卧,不用和别人挤在一起。
一切都像在做梦。
黎南忍不住说:“要不然你打我一下,不然我总觉得不真实。”
“什么啊,别了吧,你现在真的瘦好多,我怕我给你一拳你就没了。”
好吧,黎南扯着自己的脸,把脸掐得通红,的确是痛的。
一股前所未有的狂喜充斥着他的躯壳,黎南完全坐不住,在包厢里兜兜转转地走来走去,最后他趴在车窗上往外看,还能看见站台上送行的人。
他心里虽然还有一点疑惑,但都被喜悦冲散了,黎南懒得想这么多,只需要知道所有的事情都结束,自己也不会回到这里,再也不会被闻初尔精神折磨,终于能做个正常人了。
火车开始启动,站台上的人陆陆续续往后走,黎南正想把视线收回来,却看见一个熟悉不过的身形。
他们对上了眼神。
黎南像是被火烫了一下,慌乱地后退,眼前瞬间有些模糊。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心开始发闷,裂开了一道缝隙,隐藏的情感控制不住地哗哗往外流。
“走了?”
闻初尔盯着坐上副驾驶的兄长,随手把烟捻灭。
时远点点头:“嗯。”
“有时候我真的不懂你,哥,你看起来好像很喜欢他,但你又让他走。可我不知道你怎么喜欢上他的,一见钟情?”
闻初尔嘲道:“你看起来不像是那种爱看浪漫电影的人。”
“再怎么样也好过你。”时远撇了他一眼,“不去看他最后一眼,坐在这里做胆小鬼。”
闻初尔放下手刹,漫不经心地摆着方向盘,“最后?我可从来没说过是最后。”
天空暗得像掩了层厚重的黑布,偶有星光被遗漏,但还是被层层叠叠的树冠挡了个结结实实。
森林里一入夜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黎南纠结地看着手机屏幕上方,没信号也就算了,电量只剩下不到一半,认命地改成了最省电模式。
早知道他心血来潮一次旅游跟团会掉队,他是死也不会过来的,黎南喊了一路,声音像是掉进了深海里一样无影无踪。
他逐渐看不清路,一步一个泥印,一下脚就会踩死成对的蚂蚁,太糟糕了。
整座森林像最复杂的迷宫,黎南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在碰壁,他的体力已经透支了,而食物仅有一个小面包。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现在应该在酒店里泡澡,而不是在深山老林里当野人。
黎南累的够呛,拿着手机照了照周围的树木,大多数的树根上都有青苔虫蚂,甚至还有些许褪下的蛇鳞,黎南看得头皮发麻,烦躁地揉了揉被他折腾得乱糟糟的头发。
还好有一颗树比较正常,说是正常也不太对,这棵树周边生长的树木要么枯萎要么过小,所有的营养都被它占去,长得格外高大,书皮上也没有斑斑伤痕。
他手臂一样粗的藤蔓不知也不见终点,牢牢地缠着巨树,像一条阴森森的毒蛇,光是看上去就可怖。
但黎南没有其他去处了,他真的一点力气也没有,巨树的树根从泥地里突起,格外干净。
黎南找了个看起来最舒适的树根一屁股坐了下去,困乏和慌乱让他身心俱疲,这地方好像从来没有野兽吃人的新闻,应该不用慌。
但如果真的那么不凑巧给他遇见了,那也没办法,黎南耸了耸肩,只能自认倒霉。
不知怎么的,他的鼻间突然弥漫这一股淡淡的酒味,但黎南没多想,他实在是太累了。
他紧闭着眼,呼吸平缓,也不知道身后树皮上显出一张人脸,空洞的眼神直直地看向毫无防备的人类。
藤蔓如同活物一般缓慢移动,缠住了人类的四肢,轻而易举将他抬了起来,进而锁住了他全身所有的关节。
而人类还在呼呼大睡,丝毫不知道灾难即将到临,至今一条纤细许多的藤蔓悄无声息地撬开他的牙关,在口腔里粗暴又无礼地搅动。
黎南有点呼吸不上来,嘴里的口水咽不下去一个劲地往外流,他茫然地睁开眼,只看见了飞舞在半空上的无数藤蔓。
以及浮在树皮上的人脸。
鬼?????
黎南吓得赶紧挣扎,但他越是挣扎藤蔓就缠得越紧,甚至还有的揭开他的衣物,特意压着他的胸前磨蹭,尖锐的快感直冲下身,黎南几乎是瞬间就勃起了。
另一跟藤蔓漫不经心地压过他的裤裆,显出了那处的痕迹和形状。
口腔里的藤蔓分泌出一口清甜的液体,逼着他吞入肚里,黎南怎怎么也躲不开,猝不及防地喝了进去,熊熊烈火烧得他头晕脑胀,脸都要烫熟了。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黎南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与之相反的是敏感度,冰凉粘腻的藤蔓贴着他的全身,撕开他的衣服像撕纸一样,瞬息间彻底赤裸,露出蜜色的干净肌肤和恰到好处的肌肉。
他什么也看不清了,只知道双腿被大大地分开,显出小小的、窄窄的、从未有人染指过的穴口,穴口难耐地淌着情液,在藤蔓的入侵下艰难地含住施暴者。
藤蔓上的突起蹭着穴肉的每一个敏感点,光是插进去就能让黎南硬得更厉害,嘴里的藤蔓也不停歇,毫不怜惜地刮着上颚,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这样敏感。
肠道填得满满当当没有一丝空隙,但藤蔓还在继续往里深入,黎南只觉得肚子都要炸掉了,他想求饶,但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呜呜的呻吟声。
“真可怜。”
好像有人在说话,但是黎南已经分辨不出来了。
深埋体内的藤蔓开始快速抽插,黎南全身悬空,被这动作操得浑身摇晃,缠着他的藤蔓全都动了起来,乳尖被揉得挺立,胸腹前一片潮红,肌肤上都是藤蔓游走所留下的痕迹。
嘴里的藤蔓在开始肆虐,粗壮的身形顶着黎南的脸颊,让这张俊气的面容显得格外淫荡,将他的嘴唇磨得通红。
最可怜的小穴,体内的褶皱被完全撑开,穴口艰难地吞吐着过大的藤蔓,抽插之间带出不少飞溅的淫水,原本湿冷的藤蔓被穴肉染上温度,更加水淋淋。
咕叽咕叽的水声在静谧的深林里回荡,黎南真的不想沉寂,但实在是太舒服了。
他叫也叫不出声,只知道屁股里被磨得十分爽利,尾椎泡在剧烈的快感,噼里啪啦地传进大脑里,穴里像塞了几块冰不住地流水,身前早就不受控制地喷了好几次精。
藤蔓还分出一些小枝,每当它操到最深处时就会不轻不重地在肉臀上鞭笞,使得黎南穴里紧紧绞着,痛感又转化为快感。
斑斑的血点在臀肉上浮现,但他一点也感觉不到,黎南全身发着抖,小腹也一抽一抽,脚背紧紧绷着,一大股淫水浇在藤蔓之上。
体内的藤蔓突然胀大,黎南差点要被撑裂开,嘴里的也不知道何时爬到了食道里,一股一股地分泌着未知液体,无论是上面还是下面都吞吃了过量。
黎南呜呜咽咽地发不出声,但最糟的还不是这个。
才喷过的肉穴又涌出淫液,浇到了藤蔓上头,肚子里堵着太多东西,薄薄的小腹像是怀孕一样鼓了起来。
藤蔓突然撤开,透明粘液争先恐后地从被操得合不拢的肉穴涌出,像是尿了一样洒到地上。
居然被这种连人都不是的东西完成这样……黎南简直要崩溃了,但藤蔓颇为满意,再度塞了进去,安慰似的摸了摸黎南的汗湿的脸,直直把他拉得贴向树皮,开始了下一轮。
“喂,你没事吧?醒醒!”
黎南傻愣愣地睁开眼,眼前是一张俊美的面容,紧张地盯着他看。
“能不能走?”
是人?
黎南赶紧想要爬起来,但全身酸痛得不行,连手指都动弹不得,特别是下身那个隐秘之处,像是有什么东西塞住一样,从穴口到穴肉都泛着火辣辣的疼,嘴巴里更别说了。
那人对他颇为关切,似乎是看出来他没有力气,还好心地把他扶了起来:“怎么一个人睡在这里,是迷路了吗?”
“对的。”
黎南一开口给自己吓了一跳,声音又哑嗓子又疼,他只是睡了一觉啊,怎么身体变成了这样?
“我身上也没带物资,总之,先带你出去吧。”
男人有力的手臂扶着他的上身,二话不说就把他拉了起来,可黎南一点力气也没有,就算站了起来也是一股脑地往人家身上倒。
甚至还听见男人的几声轻笑,黎南猛地红了脸:“对、对不起。”
“没事。”男人笑了笑,整个人显得和善又温良,“不然我背你吧。”
“……”
黎南认命了。
他趴在宽厚的后背上,双腿夹着男人的健腰,他的腿根不知道怎么了,又酸又痛,像是被压着做了一晚上的一字马,他又闻见那股淡淡的酒味了。
咦,他为什么要说又?
黎南唉声叹气地把头靠在了男人的肩膀上,虽然侧一下脑袋就能看见男人好看的五官,他的眼下还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黎南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该死的,他的心里突然开始发热,明明大家都是男人。
他听见自己哑着嗓子,颤颤巍巍地发问:“你叫什么名字?等会我请你吃饭吧。”
“好啊,”男人笑了笑,大方地接受了,“我叫闻初尔。”
天气逐渐热了起来,浓厚的暑气蒸得人汗流浃背,将眼前的景象烧得有些扭曲
黎南紧张地坐在咖啡馆,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半,残余的水珠润湿了他的嘴唇,他向来不喜欢咖啡麻痹舌尖的苦。
哒哒声逐渐响起,高跟鞋鞋跟急促地撞击在木制地板上,黎南下意识地抬头,高个子女人风风火火地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
“不好意思。”女人低头看了看表,“有点堵车,晚了十五分钟,你不会介意吧?”
“没关系。”黎南不自觉地紧张起来,“我也是刚来。”
“行,我也不多说废话了,大家都很忙,互相节约时间。”女人随手把手提包放在一旁,认认真真地上下打量着黎南,目光聚集到他的脸上,“我和你一样是beta,之前都忙着工作,没怎么谈过恋爱。你之前不是在其他地方的政府工作吗?为什么又回来?”
“方小姐,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主要是离家太远,”黎南非常诚恳,这些说辞都是他说惯了的,“我的小叔残疾了,妹妹也才上小学,他们都需要我照顾。我就在家附近找了个蛋糕店上班。”
女人皱了皱眉头,但也没有生气:“你还挺诚实。”
气氛有些凝固,黎南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咖啡碟,圆润的弧度上裂了一道没有起伏的痕。面前的女人咳嗽了一声,把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我也不是不满意你的长相,但……”女人有点烦闷,“我们都是成年人了,相亲也都是要考虑实际情况,你懂我意思吧?”
黎南顿时松了口气,“是,我知道的。”
“嗯?”
女人突然扭过头,视线围着咖啡厅绕了一圈,“你在这里有熟人吗?我怎么感觉有人盯着我?”
还没等黎南回答,她又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不管了,爱看就让他看!”
她抱着双臂,倚在椅背上:“你的名字叫黎南,对吧?”
“对。”
女人似乎还想争取一下,“如果我和你结婚的话,你能从家里搬出来吗?可以和我住。”
黎南颇有些受宠若惊,他被迫相亲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和他说,“不好意思。”
他摇摇头,还是拒绝了:“谢谢你。”
“啧,”女人拿起了手提包,“好吧。”
暮色晕下天际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了,南方的小镇遵循着一概的气候,一旦入了夏,就连空气都会弥漫着粘腻的潮气。
黎恬背着书包,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在热闹的街道上,熟练地走过天桥和人行道,目标明确地来到了商业街街尾的蛋糕店。
但店里没有人,黎恬歪了歪脑袋,右边辫子垂到了肩膀上,她走到了柜台旁,踮起脚往里一看,看见一头刺猬似的黑色短发。
“哥。”
男人嗯了一声,不慌不乱地站起来,手上还拿着一摞塑料叉子,他身量挺高,人却算不上健壮,白色店员服裹在他的身上像贴身裁剪,是个十足的衣架子。
他看着约莫二十来岁,眉眼俊秀,但眼神中总是流露出些许阴郁,看着有些内向。
“今天轮到我关门,十点半才能走。”男人低头看了看表:“恬恬可以一个人回家吗?”
黎恬用力地点点头:“没问题!我就是过来看看你!”
“真乖,”黎南拿出早就包装好的蛋糕盒子,轻轻地放在了黎恬的手上,“回家路上要小心哦。”
黎恬嗯了一声,拿了蛋糕却不打算走,她飞快地在四周瞟了一眼,确定真的没有其他人才敢小心翼翼地开口:“小叔说你中午去和女朋友吃饭了。”
“……没有这回事。”
黎南叹了口气,随手把塑料叉子摆放整齐,漫不经心地说:“只是单纯见个面,互相了解一下。”
黎恬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然后呢?在一起了吗?”
“没有。”黎南老老实实地回答了:“本来我也不太想去,只是店长给我牵线,我实在是没办法。都失败这么多次了,我估计他也没话说了。”
“唉,”黎恬顿时有点失望,头都耷拉下来了:“我还以为你真的有女朋友了。”
黎南耸耸肩,他压根就没想过结婚,“这不是挺好的,”他说,“我还能一直陪在你们身边。”
“也是!”
黎恬又开心起来了,她朝着口袋窸窸窣窣一顿乱翻,掏出来一个好几个裹着透明彩纸的糖果,“给你吃!”
“这不是广场南路的糖果嘛,”黎南一眼就看出来了,那家店的糖果是出了名的甜而不腻,就是太贵,他一个月才舍得买一次,“你怎么买的,用省下来的零花钱?”
她笑得眉眼弯弯,脸颊上的肉都鼓了出来,“不是哦,有人请我的!”
黎南有点疑惑:“请你?是谁呀,我认识吗?”
“那个叔叔说是你的朋友哦,他说你帮了他好多忙。”黎恬比抬着手在自己的头顶上比划了好几下,“好高的,比我高好多。”
我的朋友?黎南皱起了眉头,他可不记得自己有这么大方的朋友,“恬恬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吗?记不清也可以,他对你说了什么?”
“就是……很好看!笑起来很温柔,看起来很亲切!”黎恬挠了挠头,拼命地回忆:“我当时就是在店外看了一下,他就过来问我想不想吃。我本来要拒绝的,可他说出了我的名字,然后问你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我们一直聊天,他夸我今天的辫子很漂亮,然后、然后他就给我买糖果了。”
“他有没有告诉你他的名字?”
“没有哦,”黎恬否认,“但他说等他有空了会来我们家拜访的。”
黎南真是越听越糊涂了,他的印象里可没有这种性格的人。
但要说到看起来像个好人……笑起来也很好看……
黎南顿时打了个激灵,脸色都有点不对劲了,“他的眼睛下面有没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我没看清,他太高了。”也许是黎南的脸色实在是掩盖不住的难看,黎恬也有些急了,“那个人是不是坏人啊?我不该拿他的糖呀。”
“没有的事,”黎南艰难地扯出笑容,“好像真的是我的朋友,别担心。”
黎恬难过地抓着糖果,泪眼朦胧地问:“真的吗?”
“哥哥怎么会骗你呢,”黎南揉揉她的刘海,把糖果拿了过来,当着她的面吃了一颗,“现在有点晚了,快点回去吧,小叔等着你帮忙做饭。”
好不容易把黎恬哄回去,黎南瘫坐在椅子上,明明店里空调汗风吹得他头疼,但后背还是不知不觉出来一层薄薄的冷汗。
他的思绪跨过许许多多的日月,又回到了当年,可黎南记不太清楚了。
他的脑子里只有萦绕着浓郁情色气味又昏暗的房间、男人们炽热的体温、滚烫的呼吸,看似亲密的亲吻……
黎南忍不住咋了咋舌,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他真是被折腾傻了,怎么想的都是那种东西!
但应该不至于吧,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他一开始也总是提心吊胆,甚至半夜都会做噩梦,一身冷汗地惊醒。
吓醒之后睡不着,带着眼下的黑圈迷迷糊糊地去到店里,但渐渐也恢复如初了。
或许真的是某个朋友,只是他没记住人家,人家倒是把他记住了。
黎南心里七上八下的,可他也没什么闲的时间,这家蛋糕店主打的就是物美价廉,人气颇高,他还没坐一会就来了好几波客人。
等他一一打包完,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
黎南揉了揉后颈,脑袋左右扭着转了好几圈,骨节之间发出咔咔的声音,他也真是年纪大了,稍微站一会就头晕脑胀。
他的余光撇见玻璃窗闪过一个身影,但他定睛去看,什么也没有。
果然还是想太多了。
老家的作息仿佛还在上个世纪,不到十一点半路上便空空荡荡,没有一丝人气,唯有沿街的路灯明晃晃地亮着。
安静的街道只有黎南一个人的脚步声,闷热的晚风拂过他的身边,呼吸都被加温。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路线,但黎南始终有些觉得不对劲,他低着头,借着月光去瞧自己的脚底。
拉长的影子静静地被他踩在脚下,离他自己的影子很远。
有人在跟着他,步伐和他保持一致,甚至连脚步声都在重叠。
他尝试拉开距离,但那家伙始终不紧不慢地走在他的身后,似乎意识到了黎南已经发觉,也不再继续伪装,始终不紧不慢地跟在他的身后。
是变态吗?跟踪狂?还是想抢劫?跟了他多久?
黎南紧张地手脚都要僵硬了,他们这儿向来太平,犯罪率低得出奇,以至于他走夜路从来不带防身用品。
无数个问题充斥着他的大脑,但最重要的只有一个——不能让那家伙知道自己家住哪。
要尽快甩掉他,
黎南立即走向别的街区,还特意在七拐八扭的小巷子里绕了个大圈子,他不敢回头看,生怕一扭头就看见一双恐怖的眼睛。
错乱的脚步声此起彼伏,属于另外一个人的脚步声格外清脆利落,但渐渐消失不见,。
甩掉了吗?
黎南找了个隐蔽的墙根,小心翼翼地往后看,心在胸腔里上上下下跳个不停。
没有人。
家家户户都陷入了沉睡,唯有一家,透着窗户泄露出温暖的灯光。
就快到家了,黎南无比感谢当初坚决要换住处的自己,不然现在还要再走个二十分钟,他一秒钟都等不下去了。
他的腿刚刚迈出一步,手肘却被拉住了,被扭着上身狠狠地推在墙上,沉重的男人身躯直直压在后背。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alpha亢奋又激动的声音便从耳后传了过来:“跑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黎南:……
这是他死了也不会忘掉的声音。
眼看着身下的beta开始猛烈挣扎,闻初尔一点也不慌乱,甚至还有闲心去揪他的头发玩。
“你要是想让大家都知道,那我没什么意见。”闻初尔还在笑,他们贴得太近,震动的笑意甚至连后背肌肤都能感知到,“现在去见你家人也不错,我买的糖果好吃吗?”
果然,对付脸皮薄的人就得用这种方法,黎南不挣扎了。
“你为什么……”
“什么?”
闻初尔特意把耳朵低到他的唇边,“我听不见。”
黎南的声音在颤抖,他侧过头,愤恨又恐惧地看过来,所有不堪的回忆犹如潮水一样涌入他的躯壳,一页一页想翻飞的胶片在眼前哗啦啦地闪过。
——你为什么非要来打扰我?
连天色都不愿意为他们的重逢添彩,除了模糊的弧度还,黎南什么也看不见。
但他知道,闻初尔的脸上一定是又浮现出那种毫不在意的残忍微笑,随心所欲地玩着猫鼠游戏,开心又满足地看着自己在他爪下无助挣扎。
黎南不会怀疑他的想象,因为闻初尔就是这种人。
但他这回想错了,闻初尔面无表情地凑到他的后颈,在那块萎缩且毫无作用的腺体上来回舔舐,还试图用牙尖压进去。
“方小姐好看吗?”
闻初尔突然问:“我猜你没怎么注意,毕竟你看起来很苦恼,搪塞这种事情对你而言不太顺手。但她好像很喜欢你,嗯?想和女人结婚?”
有力的大掌熟练地摸到他的臀尖,毫不怜惜地揉捏起来,“她知道你做了什么吗?不太可能知道吧,就算是个oga,离开男人这么久身上也没有其他人的信息素了。更何况是你——”
他的牙齿越发用力,后颈肌肤传来尖锐的痛感,黎南都不用看,那地方肯定被咬出了血。
“——无论怎样注入信息素,无论怎样对我张开大腿,你只需要睡一觉,醒来之后除了一身的痕迹什么都没有了。是不是很方便?”
“够了!”
黎南被他恶心得差点呕出来:“跟别人没有关系,你到底想干什么?”
“生气做什么?”
闻初尔听起来还很疑惑:“你不会真的以为之前的事情都一笔勾销了?”
黎南下意识反驳:“可当初明明已经说好了……”
“谁答应了?”闻初尔更疑惑了:“谁和你说好了。”
确实,没有人和他说好了,黎南咬着牙,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来?
他都快要忘掉那些让他痛苦不堪的回忆了,一切的生活都在步入正轨,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
难道非要他变回之前那个狼狈的模样吗?
黎南不由自主地开始反手推着闻初尔的腰腹,但alpha的力气大得恐怖,他怎样挣扎都没有任何意义。
他的指尖压到了某个坚硬又冰凉的东西,黎南顿时一愣。
“不是枪。”
闻初尔抓着他的手,强行拉到了自己的腰间,带着他的手指去抓挂在腰带上的匕首,“还记得它吗?”
他怎么可能会忘记,黎南像是抓了一把火炭一样猛地收回手,他已经压抑不住自己的怨恨了,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到底要干什么?”
闻初尔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会儿,亲密地用鼻梁蹭着黎南的侧脸,“这可能要看我的心情了。这么久没见面,你不觉得你现在的态度有点太伤人了吗?”
他们贴得越来越近,滚烫的体温隔着布料都能感受,但最让黎南恶心的不仅有这些。
某个他再熟悉不过的东西正大光明地抵着他的后腰,而闻初尔的手已经在探向他的裤带了。
如果能拿到那把匕首——黎南脑里突然闪过一个恐怖的念头,如果能拿到的话……
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思是不是很容易被看出来,但闻初尔显然被逗笑了,“有时候我觉得你天真得挺可爱的。”
匕首塞到了黎南的手心里,闻初尔强行把黎南转了过来,拉着他的手抵在自己的脖颈,匕首下是跳动的血脉。
“只要稍微一动手,我就会彻底消失。”
闻初尔压着嗓音,慢条斯理地宣布:“只要你把匕首拔出来再用力一划,划破我的血肉,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黎南互相一滞,他的手指、不,不仅仅是手指,全身心都在颤抖,闻初尔替他做了一半,刀刃已经完全地暴露出来。
热风吹散遮月的浓云,泼下凉薄的月色,他看见了反光的刀刃。
闻初尔的视线随着下滑的匕首往下看,他就知道,“你压根没这个胆子。”
黎南看见了闻初尔的表情,一如既往地不屑,alpha笃定自己的推断,漫不经心地掐着他的下颚。
在唇齿相依之时,闻初尔停止了动作,僵硬地维持一个站姿,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beta——黎南轻而易举地推开他,气喘吁吁地靠在墙上。
“你怎么敢……”
闻初尔说不下去了,他死死抓着插在自己小腹上的匕首,大量的血液喷溅而出,滴滴答答地溅到了地上。
他的脸色苍白而扭曲,强烈的疼痛使得那点风度翩翩荡然无存,闻初尔跪在地上,口腔里尽是浓郁的血腥味。
这个向来高高在上、傲慢又无情的alpha此刻跪在黎南的身前,他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痛快。
“你活该。”他听见自己说:“这是你应得的。”
黎南想让自己冷静一点,但扑鼻而来的血腥味冲散了他的理智,他勉为其难扔下那两句狠话之后离开踉踉跄跄地跑走,浑身的力气都消失在捅刀的动作之中。
他回到他的家,关上门的同时跪倒在地上,玄关处给他留了一盏灯,在温暖的灯光下,他举起了满是鲜血的双手。
黎南的脑海里一片空白,过了很久才想起来自己做了什么。
他杀人了,把闻初尔杀了,尸体离他家不到一百米,说不定走回来的时候血迹已经沿了一路。
黎南的手虚虚地比划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捅进去的时候用了多大的力气,但伤口一定很深,金属切割肉体的感觉相当奇异,喷出来的鲜血透过血肉烫到了灵魂深处。
粘稠的血液缠绕在手指之间,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一样由内而外地锁住他,黎南这双陌生的手,迟来的反胃涌上喉头。
他慌慌张张地跑进浴室里,水龙头被拧到不能再扭动,夸张的水柱冲刷他的罪孽,顷刻间随着水流消失不见,可血腥味还残留在身上,挥之不去。
闻初尔真的死了吗?
黎南不太确定,最起码他走之前闻初尔还没有死。
如果闻初尔没死会怎样?
“哥?”
黎南吓得一个激灵,反手把水龙头关了,他下意识看向浴室门口——黎恬揉着眼睛靠在门边,好像是被他吵醒了。
“是我。”黎南吞了吞口水,竭力让自己说出来的话没有那么古怪:“水龙头被我弄坏了,刚刚才修好。你去睡吧。”
黎恬点了点头,迷迷糊糊地走了回去。
她没有闻见血腥味。
闻初尔不能活下来,黎南突然就想明白了,那个alpha绝对报复他,不仅仅是自己,全家人都不会幸免于难。
早知道就听闻初尔的话往大动脉上捅了,黎南有些后悔,水柱溅了他半身,衣服重重地往下压,但他没有心情处理了。
他到厨房拿了把切骨头的刀,闻初尔死了是最好的,如果没死,那只能自己动手了。
黎南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原路返回,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脑海里总是浮现着一张苍白无力的死人脸,脸上是再熟悉不过的五官。
你可以的、你可以的,黎南不住默念,紧紧攥着刀柄,度秒如年地走到了那个角落,但他什么也没有看见。
空无一人,只留下一摊被压碎的血,零落的血点蔓延向看不见的远处。
血不会自己移动,尸体也不会。
瞬间的恐惧充斥着全身,黎南浑身乏力地瘫坐在地上,心脏都要从胸腔里冲出来。
他不能只是呆坐着了。
黎南一脚踹开门,二话不说就开了灯,“小叔,赶紧起来。”
他翻出行李箱,匆匆忙忙往里塞衣服,塞到一半又往外丢,在抽屉里扒拉出一大堆吃了一半或是没开过的药,稀里哗啦就往里倒。
白止越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困得口齿不清,老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舌头:“怎么了?”
“我们现在搬家,东西收拾好就走!”
“搬家?”白止越更糊涂了:“搬到哪里去?”
他问了好几声都没人作答,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