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洛清有些惊讶,他虽然听到季屿霄说季父现在状态很不好,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看起来这么不好。
他似乎孱弱了许多,面色都灰败了下来,一点也不像他记忆里那个总是看不起任何人的季振鸿。
季屿霄的神情淡淡的,他说,「我来找你是有件事要和你说。」
他没心情和季振鸿绕弯子,直接道,「你现在身上还挂着董事长的职位,可你现在的情况你也清楚,谭嘉纪一口咬定你包庇,到时候上了法院,罪名判下来,那对季氏而言势必会有影响,所以我建议你提前卸任,这样对公司的发展也能好一些。」
季振鸿没想到他之前不来看他,这会儿一来竟然就直接说公司的事情,有些不满。
「这事情还没定呢,等到时候再说。」
「你要是坚持,那我就和二叔三叔他们商量一下,过两天召开董事会,重新选董事长,省的日后罪名要是真的定下来,那就晚了。」
「你就这么希望我罪名定下来去坐牢吗?」季振鸿气道。
季屿霄一脸疑惑,「你和我生什么气,这不是你私生子给你安的罪名吗?你有意见你应该去和他生气,而不是和我生气。怎么,谭嘉纪不听你话了?他不是在乎你在乎的不行吗?这时候他就不缺父爱了?」
「季屿霄!」季父怒道。
季屿霄笑了,他说,「爸,我如果是你,是安安静静的离职,趁着现在其他人也不知道,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好让大家只以为你是累了,养老去了。而不是在这里和唯一一个想着帮你压制丑闻,不让其他人知道好嘲笑你的儿子发脾气。」
「你就算和我发完了脾气能怎么样呢?谭嘉纪能鬆口吗?他不还是要你陪他一起进去?你非要全世界人都知道你参与了你大儿子的谋杀,你才觉得开心吗?」
季父听着他这话,那些本要喷薄而出的怒气又生生憋了回去。
他要强了一辈子,骄傲了一辈子,却临老临老在这件事上翻了车。
谭嘉纪,都怪谭嘉纪!
要不是他,自己何至于此!
季父到底是要面子的,即使走到这一步也不想让其他人看他的笑话,可这时候他能靠的,也似乎只要季屿霄了。
所以他难免收敛了自己的脾气,在季屿霄面前低了头。
「这不就是了。」季屿霄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你自己说你不干了,说建议我来接你的位置,剩下的一切我来负责。」
季父看着他,犹豫又期盼的问他道,「小霄,你这么做,是不是你其实还是在乎我的?」
季屿霄觉得他可真是敢想敢说。
「你在做梦吗?」他笑了一声。
「我只是不想让小鱼知道你做了什么,你是他爷爷,你可以不顾忌他的心情,他开心也好,不开心也罢,只要你愿意,他就只需要为你的贪婪和慾望服务,可我不可以,我希望我的侄子能健康幸福。」
「他已经承受了够多了,他不需要再被别人告知你爷爷包庇了杀死你爸爸的凶手这种事。你不在乎他,可我在乎他,你怎么样我无所谓,但是他的世界,必须是安宁美好的。」
季父听着,争辩道,「我是爱屿凌的,我也是在乎小鱼的。」
「嗯。」季屿霄点头,「你说是就是吧。」
季父看着他这一副敷衍的,连反驳都懒得反驳的样子,一时间竟是说不出的失落与难受。
他在他儿子心里已经是这样了吗?
连多说一句反驳的话都彷佛会浪费时间一般。
这哪像是父子呢?
这简直连陌生人都不如。
陌生人,他还会停下脚步给他指个路,告诉他他走错了。
可现在,他却一句话都懒得和他说。
要不是为了季乐鱼,他或许根本不会来见他,更不会在意,别人怎么在背后议论他的父亲。
他们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季父后悔了。
他明明有三个儿子,可现在,却好像一个都没有。
如果……
如果他当时没有认谭嘉纪,没有给谭嘉纪钱,没有帮谭嘉纪逃出国外,那么现在,至少他和季屿霄应该还能是和睦的父子吧?
至少现在,他们还能一起吃饭,一起聊着过去和未来的事情。
他真实而深切的后悔了,他低下了头,久久的沉默着。
可季屿霄却懒得看他沉默,「想好了吗?」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无情又冷静的催促着。
季父抬起头,看到季屿霄还坐在轮椅上,他曾经也是很骄傲的少年,懒懒散散的站着,就能吸引无数少男少女的恋慕,可现在,他却只能坐在轮椅上,任别人说他是个残废。
「我知道了。」季父低声道,「我会和董事会说的。」
「那自然最好。」季屿霄说完,也不愿多留,示意林洛清他们可以走了。
季父看着他毫不留情的样子,急忙喊住了他。
他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就只剩下了,「你以后还会来看我吗?」
「不会。」季屿霄冷酷道,「我不会,小鱼也不会,他永远不会知道你曾经做的事情,但同样,你也永远不可能再见到他。」
「屿霄,我已经后悔了。」季父匆忙道,「我真的后悔了,我以后会加倍爱你和小鱼的,我的一切都会属于你们。」
季屿霄嗤笑一声,「所以呢?」
他看着自己的父亲,声音冰冷又残酷,「你的后悔,一文不值。」
季父闻言,似是被定住了一般,怔怔的看着他。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能说出这么残忍的话,可是,他又很清楚的知道,这就是季屿霄,他从小就拿他没什么办法的,有着自己脾气和性格的季屿霄。
季父没再说话。
季屿霄转动了轮椅,林洛清推着他,出了病房。
他从来不需要他爸的后悔与道歉,没有用,季屿霄想,一点用也没有。
这世上有些事是道歉可以解决的,可也有些事情,道歉没有任何作用,所以不必道歉,只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