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盏油灯实在不足以照亮整个旅店大厅。
但对大部分时间一直在柜台前忙碌的丽芙和尤妮丝来说已经足够了。她们俩一个忙着把桶装酒分装进杯子里,一个忙着切割生肉装进盘子,然后端到点过餐的桌子上。
今天住店的客人比之前多了些。
也更吵闹。他们一边分食,一边高声谈笑。不时用眼睛瞟向丽芙的方向,不论是她俯身擦桌子时来回晃动的双乳,还是穿行在客人中间随着胯部摇摆轻轻扭动的臀部,都能叫人,叫这群奇形怪状的生物看直了眼。
她身材高挑丰腴,一头蓬松的金色卷发披在身后十分养眼,当然,最养眼的是,她美艳高贵的俏脸和宽松纱裙也遮不住的极致肉体。黏在她身上的恶心油腻的眼神中,就有那么一两个是专门过来看她的。
当然吵闹的大厅里,也不是所有人都在关注着她,还真有一桌人安静得格格不入。
一行五个人坐在进门的角落里,两个看起来是手下的人站在后方的阴影里,坐在正中间的男人高大沉默。旁边的两个人,银发的看起来年轻英俊,又十分机警,黑色半长头发的五官优越,但不拿正眼看人。
他们这这里坐了很久也没有点餐。
尤妮丝懒得去问,光那些讨厌的想在丽芙身上揩油的客人就已经够难应付的了。
丽芙刚抱了两大杯酒准备越过前排桌位送到最后一桌去,就被这桌上的客人,一把揽过。客人坐在矮凳上,所以他揽住的是丽芙的一双大腿,趁丽芙反应过来前,他还用力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他的头刚好对上她的腹部。
“金丝猫小姐,我这酒味道不对啊!你送错了——我明明点的是……母猫的香涎啊?”客人急切地凑近她的腹部嗅了嗅,好像闻到馥郁的花香,一边陶醉,一边下流地说。周围的客人闻言眼神交接心领神会,笑嘻嘻地看好戏。
也有觉得看丽芙好欺负的,接着刚才的话,“唉——我的酒也不对!你上错了……得给我免费换上我点的酒!”说着就一口气喝完了杯子里的酒。
“我的也是!”
“我也……”
……
他们迅速抱成一团,言语里笃定是丽芙上错了酒,于是喝酒的喝酒,喝完了就拍桌子,要求“金丝猫”小姐给他们免费换酒。
丽芙感觉到抱着她大腿的那只手,有往她大腿根摩挲而去的趋势,动身扭动了一下,结果反而被抱得更紧,大腿没拧过胳膊。
尤妮丝在柜台后攥紧了切肉的刀,手腕处缠绕浮动着像海浪一样弯曲的月白光线。如果丽芙脱不了身,她就要……
“请放开我,我去给大家免费换酒……”丽芙轻声开口,好似恳求。
周围轰的一声,起哄的声音更大了,为他们言语上的诱导、行为上的逼迫卓有成效而欢呼。
看客们的声音鼓励着这个“出头鸟”,他不仅没放开丽芙,反而抱得更紧了。他用另一只手伸到丽芙怀里的酒杯里搅了搅,然后一边猥琐地盯着她,一边伸出舌头舔了舔占了酒水的手指。
丽芙皱眉,刚倒好的酒被弄脏了。
“唔——就是这个味道!给我吧!”说着,就要拿走丽芙怀里的酒。
丽芙挺起腰,避开他,“这是给后面那桌客人的。”
“喂,你点的是夏果嘛?”客人回身不耐烦地问,眉眼间尽是威胁。
“当然不是!”回应他的人言之凿凿,比起酒,他更想看好戏。
“那就是我的!”强行从丽芙怀里夺走了那两杯酒放在桌上。
丽芙以为,他拿走了酒就不会再纠缠她了,但是,他仍然没有放开她。她想掰开扣在她大腿内侧的手指,无论她怎么掰,手指都纹丝不动。享受着美丽“金丝猫”闹别扭似得挣扎抵抗,他尤觉得不够,于是拿起酒杯递到她面前,“来,金丝猫小姐,喝了这杯酒,我相信大家都会原谅你的失误的!”
丽芙眼神抵触,无论他把酒怎样怼到她的嘴前,她都扭头不喝。
客人见她不识相,直接把酒灌进她宽大的领口,纱裙瞬间被浸透,从上到下,水流从胸部淌过腰腹,流向下体,顺过修长的双腿,集聚在地上。湿透的纱裙贴在她的肌肤上,原本朦朦胧胧隐隐约约的身体曲线,现在看来一览无余。
“哼,真是给你脸了,臭婊子!”性情大变的客人准备去扯丽芙的头发,同一时间,好像有敲桌子的声音想起,接着寒光一闪,客人揽着丽芙大腿的那条胳膊被整齐砍断。
顿时血流如注,离他最近的丽芙被血溅了一身。双方都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一剑,砍断了没来得及叫喊的他的头。直到他的头落到地上滚了几圈,沾染上从他自己身体里喷溅出来的血,剩下的的身躯倒在血泊中,丽芙才受伤似得双手抚上胸口。
整个大厅鸦雀无声。
黎叶收剑回鞘,像他的头发一样,剑身是银色的,刚砍完人的剑没染上一点血迹。
而被酒和大量鲜血浸染的纱裙黏在身体上,一脸受伤的丽芙,仿佛一个血人的她此刻简直美得邪恶浪漫,水润的双眼有种瑰丽神圣的感觉。
沾满温热鲜血的双手轻抚面庞,丽芙动情地说了句:“谢谢。”
纤尘不染的银发青年点点头,坐了回去。
丽芙转身,她现在不管怎样都要洗个澡,换身衣服。
站在阴影里的两个人走了出来,一人拎着头和断臂,一人拖着残破的身躯,一前一后出了大厅。
其他人喝酒的声音变小了很多,更多的是一言不发。
尤妮丝收好手腕上的月白光线,放下刀,面色苍白的走到他们那桌,“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巴顿依旧沉默着。
黎叶坐得很直,他在等他们先点。
塞勒斜睨着她,好像并没有在意她的怠慢,“一条灰狼腿,一杯日出。”
“抱歉,只剩下一些鹿肉了,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现在出去狩猎,给您打一只回来,只是,可能需要一些时间……”尤妮丝谨慎地说道。
应该会介意的吧,她想,就算他不介意,别人也会介意的。
“你可以去,记得猎一只大的回来,我想,没人会介意的。”说完,他看了眼对面坐得笔直的黎叶,黎叶闻言听话地看向她点点头。
她说的是其他的客人啊,不过,看他们对黎叶出手杀人的反应,应该没人敢当着他们的面感到“介意”的。尤妮丝忐忑地朝外面走,不会趁她走了之后,在这里大开杀戒吧?
尤妮丝快速奔跑在幽冷黑暗的森林中,手腕上的月白光线被她甩得像细长的鞭子一样,时不时卷上高高的树枝,在收回“鞭子”的借力中,把自己拽向更远的前方。她的身形轻盈矫健,但从她急促的呼吸中依然可以窥见,后方似乎有什么危险正追逐着她。
皎洁的月光毫不吝啬地洒满这片茂密的森林,可参天古木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地交错在一起,阻断了大部分光线,只影影绰绰留下星星点点的光斑,并不足以突破这里浓郁厚重的黑暗。
耳边呼啸的风声并着沙沙的树叶声响,掩盖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无论自己跑的有多快,她都感觉那个庞然大物正如影随行地追逐着要扑向她。
她之前就在这片森林里猎杀过一些普通的动物,但没遇到过今天这么可怖的巨物。
要不是那个黑发男人说要她猎一只大的,她不会去招惹卧着看起来只有一团,但四肢矗立站起来实际上有两个人高的巨狼。
现在,她变成了猎物。
被警惕性强,又野蛮机敏的狼反向压制,与之相比,她在神界的那些自以为是的打猎磨炼,现在看来只是小打小闹。
她疾驰在不算熟悉的森森幽林中,有些恍惚,为什么还没有出森林?平常这个距离,她早就回悬崖旅店了。
她几乎可以感受到从那头狼嘴里喷出的灼热又腥臭的气息,裹挟着死亡的寒意一股脑涌向她,它坚硬粗粝的獠牙随时准备撕碎她的血肉之躯。
越往前,就越是感到深不可测的彻骨的恐惧,前面是未知的,后面是必死的,她无论往哪儿逃,都只不过是在拥向死神的怀抱。
不知道从哪儿伸出的一节树枝,又或者,它本来就在那儿,但光线太黑她根本没注意到,总之,她被绊倒了。
缠绕在手腕上腾空翻飞的银色“鞭子”随着她的绊倒也一下子失去了灵性,像一根真正的鞭子垂落散乱在她身上。
她脸着地的在地上滚了几圈,肩膀和膝盖等关节处被撞得麻木生疼。脸上糊上了一层沙石泥土,头上插着几片枯死的落叶,她都没时间管,立刻站起来朝身前的树上爬去。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受伤,她的四肢没有了平日里的灵活,颤抖着忍着疼痛往上爬。
幽绿色的眼珠在漆黑的夜色中泛着贪婪的光,黑影重重中,它优哉游哉地走上前,露出剧烈奔跑过后依旧轻松的真容。它冷静的看着尤妮丝摔倒、站起、攀爬,并不急于扑向她,它像一个精明的玩心大起的猎人,等着她以为爬到一个安全的高度的时候,再猛地冲向她。四肢并用以惊人的速度爬上树,撕咬着她的腿,用自身的重量拽着她重重摔向地面,然后一口咬断她的苍白细长的脖颈……
尤妮丝被它注视着,它不动,她更紧张,动了动手腕,发现月白光线还能用,用尽最后的力气挥向高处,绕上粗壮的树枝。
很好,现在只要借力飞上去就好了。
虎视眈眈的巨狼,看到了尤妮丝的动作,急忙爬上树。
可是,已经晚了。
尤妮丝正要为自己躲过一劫而庆幸时,空中突然出现一只黑色乌鸦俯冲而下,掠过尤妮丝的救命光线时,一口截断。
借力中断,尤妮丝的心像她不停坠落的身体一样跌落到了谷底。害她即将亡命于狼口的乌鸦并未停止俯冲,它甚至直直冲向了笃定今晚会加餐眼睛冒着绿光的巨狼。然而乌鸦掠过它,化作细小的黑影,融进这幽深夜色中。
狼头被整齐切下,依旧幽绿的眼珠瞬间了无生气。烫热的血浆喷溅出来,带着腾腾的热气和黏腻的血腥味,染红了这一小片空地。
在尤妮丝快要落地的时候,空中凭空出现了一个黑影,接住了她。
他稳稳地悬在空中,抱着尤妮丝。一身黑的他好像是从这幽静夜色中探出来的一样,他的身形与周围僻静郁沉的黑暗融为一体,让人有理由相信,他可以眨眼间出现在任何地方。
感受到自己好像被人救下并抱在怀里,心有余悸的尤妮丝,紧张的睁开双眼。入目的是一张张扬冷艳的俊脸,黑色的中长头发被齐齐梳往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浓黑如墨的长眉斜飞入鬓,眉弓高高隆起,眼眸深邃,鼻梁高挺,嘴唇薄的有些刻薄,但不妨碍这是一张能让人意乱情迷的俊脸。
是那个让她来猎狼的男人。
现在帮她把追得她狼狈逃窜的狼给杀掉还救了她。
裁断了她的救命光线,但是又救了她,他想干什么?尤妮丝浑身疼痛的颤抖着,不敢放松一丝一毫神经。
男人并没有看她,眼神稍微巡视一周后,冷冷开口,“出来!”
还有别人吗?
尤妮丝不敢相信,除了那头狼,她没有感受到任何其他人的气息,是她不够敏锐吗?
似乎是有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森林里充斥着浓烈的血腥气,久久吹不散。有人从树后站了出来,依旧紧紧贴着树干,有的则是坐在高高的粗壮的树枝上,等待机会,有的化作原型兽类,虎视眈眈,有的干脆不出现,暗中观察……
捕捉得差不多了,塞勒眯起双眸,然后金光乍起,像锁链一样的金色符文,从他的袖口里飞出,驱至空中又分成细小的几股,对应好人数后,朝着不同的方向刺去。
像狂舞的金蛇一样,在树林中穿梭游弋,数条咒链散发出的金色光芒将那些隐藏在森林里的人照得无所遁形。
有人企图用刀剑去砍,碰到的瞬间被震碎成锋利致命的碎片,四散着射进他们自己的身体里或者是树干树枝上。有人手持武器招架不住,节节败退后,干脆在树林里绕来绕去,企图消耗它。有人见形势不对慌忙逃窜,刀枪不入的咒链抓到人就扑哧一声洞穿他的身体,再往回凿个对穿,有意识的咒链瞬间就把人撕扯成几块,骨头断裂,血肉翻飞,肠子内脏之类的哗啦啦随着汩汩往外冒的鲜血流了一地。有时候在树干间绕的太多,干脆把碍事的树一并拦腰截断,森林里立刻响起树干断裂的声响。
不一会儿,周围就尽是残臂断肢,飞溅的鲜血洒在树上,地上,别人的尸体上。
这场单方面的虐杀,没有刺耳的尖叫和压抑的哭喊,只有肉体撕扯和鲜血喷洒的声音。
树林里的血腥气更重了。
尤妮丝看得是心惊胆战,疼痛和恐惧让她的脸在月光下露出惨白的倦容。
感觉差不多了,塞勒像是振动了一下他并不存在的双翅,抱着受伤的尤妮丝冲天而起,直到能够方圆几里的古老森林真容尽收眼底才停下。他并没有把细长的咒链收回,而是放任它们在空中张牙舞爪的扭动着。他斜下双眼,看着尤妮丝,啧了一声。
她一下子紧张起来,现在要轮到她了吗?
“太弱了……”嫌弃的语气。
尤妮丝懵了一下,然后说了句:“谢谢?”
看着她犹疑困惑的样子,塞勒勾起嘴角,神情冷酷又邪恶地解释起来:“你的月芒用得太死板了,它比你想的要更有灵性,更有韧劲,也更尖利,你本来可以放手对付那头笨狼的。”
月芒?是她手腕上的月白光线吗?
“有两个人趁乱跑了,追上去给你练练手?”虽然是在问她意见,但是却没有等她回答,直接朝着未知的方向掠去。
练手?不会是让她杀人吧?为什么?尤妮丝一下子感觉身体更痛了,这会连脑子也痛起来了,这个救了她的人现在要让她杀人,还是练手?
不了不了,她觉得现在的月芒已经很好用了,不需要再精进了,可是她不敢说。这个人只是站在,悬在空中,不用动作,就能杀掉那些人,杀她就更容易了,她不敢激怒他。可是,之前他的同伴替丽芙解了围,虽然也是杀人,但好歹不是虐杀,现在也算救了她……应该,只是应该,不会伤害她的吧?
尤妮丝稍稍放下心来,然后,又瞬间充满疑问。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替丽芙解围呢?她清楚地看见,是那个壮硕得光坐在那里就像一座小山的沉默男人敲了下桌子,年轻的银发男人才拔剑杀人的。难道是像其他人一样爱慕上丽芙了吗?但是,她从来没在悬崖旅店见过他们这行人,任何一个都没有。一见钟情的话未免勉强,只是正义感爆发吗?那为什么她在猎狼的时候也会被救呢?他是故意跟出来的吗?还说要让她练手?
唉,光明女神在上,她真是想不明白。
满脑子疑问的尤妮丝并未发觉,这个男人在空中移动的速度到底有多快。她只是在脑中稍微思索了一下这行人的动机,就被人抱着追到了“逃跑的两个人”。
塞勒带她掠过倒映着如钩弯月的平静湖面,金色咒链像巨型蜘蛛的腿一样猛地扎向地面,拦住了他们的去路,然后又伸出两根咒链迅速卷住他们,把他们倒拽借着惯性抛向湖里。镜面一般平滑的湖面顿时激起不小的浪花,涟漪一波接着一波以他们的落湖点为中心向外扩散,倒映着的枯冷月亮被搅乱成不规则的残影随着浪花涟漪起伏。
这里比刚才的地方更加湿冷阴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尤妮丝无暇顾及,因为塞勒对她说:
“去吧,想办法用月芒杀了他们——”
然后手一松,突然失重的尤妮丝措手不及,重力带着她极速下坠,阴冷的湖面湿气刺激得她皮肤像被刀割一样的钝痛。沉入湖面之前,她只看到月光下塞勒被黑暗笼罩大半的杀气腾腾的脸。
冰冷刺骨的湖水顿时侵蚀了尤妮丝的全身,之前摔倒受的皮外伤痛瞬间被凛冽冷感包裹所替代,像无数密密麻麻的细针刺破肌肤皮肉,直达骨髓的痛感。这次又是头先接触到幽静的湖面,哗啦啦的水响过后,一切声音被笼罩在水下,像是加了一层隔膜。由于惯性,尤妮丝入水后的速度缓缓减慢,修长的双腿后紧随着激起一阵细小的气泡,仿佛人鱼的尾巴。
入水前尤妮丝没憋好气,呛水之后赶紧挣扎着向湖面游去。
此时,湖里的另外两个人已经看到,救了目标的塞勒又把目标送到了他们面前。
在他出手时,他们就认出了他,莱托的小儿子,魔界东域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目标一时丢弃还能再找回来,命如果丢了……所以他们趁乱逃走了,不管怎么样,只要还活着,就有机会抓到目标。可没想到,还是被追了上来,但是又没出手杀他们,还把目标送了上来。他们虽然心中疑惑,但是不愿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于是,他们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上前把试图游出湖面的尤妮丝又拽回深水中。
尤妮丝登时又呛一口水,意识到自己的脚被人抓着之后开始剧烈挣扎起来。冷冽的湖水,缺氧的感觉,身体的疼痛最大限度激发了她的求生意识。
但是她两只脚都被拽着,在水里不好行动,无法呼吸的她肺部缺氧得快要爆炸。本来就是夜晚,加上又是在湖里,基本看不清什么,还好有皎洁月光射进湖里,让她看见了那两个人手里明晃晃泛着锋利反光的武器。危险正逐步逼近,如果再不做什么,不是溺死在湖里,就是死在别人的刀剑下,想起塞勒的话,她毫不犹豫挥起手腕。
月芒从她的腕部钻出,像小蛇一样在水里轻易游走,然后极速向下盘旋而去,藤蔓一样缠住了他们,但他们死死不放手,甚至还加重力气把她往下拽了拽。尤妮丝几乎眩晕,心跳得像打鼓一样,两只手感觉马上就要卸力,她已经要控制不住月芒了。
只是缠住他们完全不管用,看来他们是铁了心的要杀她,就算同归于尽……
这样下去不行!
她心一横,颤抖的手小心地控制着月芒松开了他们。感受着身上的桎梏一圈一圈松开,俩人当即抓住机会,手握刀剑就要向尤妮丝砍去。他们没注意到的是,月芒虽然松开了他们,但是并没有被收回到手碗里,在头顶游弋的月芒正像吐着信子的毒蛇一样,然后闪电般的刺向他们。
再次呼吸到空气,尤妮丝咳嗽了好久,才把布满血丝的眼睛睁看,被浸泡许久的她,脸色苍白的如同鬼魅,缓了一会才慢慢游向岸边,她连走上岸的力气都没有,几乎是爬上去的,只是勉强撑起身体趴跪着地上。
她不敢去看塞勒。
但是塞勒,会来找她。
他身形一闪,就凌空停在了她的面前,悄无声息。
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恐惧,她瑟瑟发抖,湿哒哒的深色头发胡乱的贴在苍白的脸上以及细长的脖颈。本来润泽嫣红的唇瓣此时像被暴雨洗刷过的粉白花朵一样,显得楚楚可怜。衣裙紧紧贴合在她的身体曲线上,从后颈到纤背,从细腰到后臀,呈现出柔韧的弧度,领口精致的锁骨上还挂着几滴晶莹的水滴,随着她剧烈呼吸的动作一滴两滴汇聚成一小股,然后流向……
此时的尤妮丝就像被单独叫出来测验的学生,结果怎么样,她并不知道,于是并不敢看“老师”。她撑在地上的手血迹斑斑,努力抓握成拳之后,还是抬头看向了塞勒。
他的表情说不上是满意,浓密的羽睫耷拉下来,垂眸和她的视线对上,什么话也不说。
没收回去的两条金色咒链忽然高高地腾空跃起,然后猛地扎向湖水中,在不断地抽动之后,忽然一停,再迅速抽回,像钓到大鱼用力扯动的鱼竿一样,触手一样的锁链以插穿心脏的方式带回了两具不完整的尸体。
但都被戳瞎了双眼,失去了一条手臂。
咒链回收,把尸体带到他们俩身边,塞勒斜下双眼,似笑非笑,“可以,但是不够果断——”
他终于肯纡尊降贵地站在她的面前,听到他的话,尤妮丝算是松了口气。接着就听他说:
“以后,我会慢慢教你的……”
以后?
尤妮丝的心又沉了下去。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到底是谁,为什么救她,还有那些来追杀她的人他们又是谁?魔族还是妖族?她和丽芙从神界到这里时间根本不够得罪人的,她们没有淬金无法隐藏她们来自神界的气息,但是到底是什么样的利益的诱惑驱使那些人来追杀她们的?不怕神界的报复吗?
尤妮丝忧心忡忡。
塞勒弯腰伸出黑色的修长的手抬起了她的下巴,大拇指摩挲着她似花般娇嫩的唇瓣,不像是情人间的调情,倒像是对听话宠物的一种嘉奖抚慰,“你刚刚没有试图趁机逃走,很好……”
她在水里几乎算是九死一生,哪里还有力气逃跑?她相信,只要她敢有一丝一毫的逃跑的企图,现在挂在金色咒链上的人就会多一个她。
他的纯黑色的手上一圈一圈纹满了金色像是咒语一样的东西,犹如金色的玫瑰刺荆,从他袖子里飞出的锁链就像是这咒语活了一般,灵活又致命。通人性的金色咒链“嫌恶地”一甩,两具尸体沿着抛物线又落回湖中,激起的巨大水花在月光下反射出粼粼的波光。
尤妮丝被吓了一跳,迅速收回目光。不管如何害怕,她都想问问他到底是谁。
正思考着如何组织语言的尤妮丝身上落下一件看起来价值不菲的披风。
绒面的质地,柔软顺滑的触感,按理来说这样的材质在月光下应该反射出精美的缎光。可是,什么都没有,没有任何光泽感。
尤妮丝轻轻披上。
同时,湖面上空,大概是之前塞勒悬停的位置,聚集起一阵黑色的鸦影,它们盘旋交错,在逐渐平静的湖面上投射出一片不祥的阴影。那些乌鸦们仿佛带着黑色的雾气,在众多这样的雾气汇聚涌动下,它们眨眼间变成一只巨大的另类的鸟类生物。数米长的翅膀振天一挥,窜上幽蓝穹顶,然后再急剧俯冲而下,荡开湖面朝着塞勒尤妮丝的方向疾驰而去。
湖面被这巨大的气流激荡着蔓延上湖岸,幽幽湖水下安息着不知名的亡魂。
塞勒拎起尤妮丝的胳膊,轻轻纵身一跃,带着她稳稳落在大鸟的背上。视线中看不到边际的古老森林被迅速越过,夜冷风急,尤妮丝裹好黑色披风,在它的衬托下,她的脸更加苍白。她虚弱的声音被极速略过的风声裹挟着,向后飘散,消弭了。
可塞勒还是听见了。
“那些,来追杀我的人……他们是什么人?”
“不重要。”他的声音毫无起伏,尤妮丝无从判断他是不知道还是知道但不感兴趣所以不想说。那么那些人也会去杀丽芙吗?她攥紧领口不让风呼呼的灌进来,同时让自己镇定下来,强迫自己问道:
“那请问……您是?”
洗完澡,换上轻薄的纱裙,丽芙提着灯下楼。
楼下大厅里还是那两盏油灯明明灭灭,仅照亮柜台一个角落,其他地方被蒙昧的夜色所笼罩,空无一人的大厅安静了不少,但血腥味犹在,甚至更重。之前骚扰她的那个人的头颅和被斩断的胳膊以及身躯都不见了,连血迹也被清洗殆尽。
丽芙轻扫一眼,发现大厅里并不是真的一个人都没有。
进门的角落里,那个高大而沉默的男人依旧坐在那里,头发短而利落,五官轮廓立体,深色的皮肤搭配全副武装的铠甲,显示出一种高深莫测的凶狠野蛮来,他只是坐在那里,她就能感觉到他的毫不内敛的原始的雄性魅力。
她并不是不知道,是他敲了桌子,银发男人才拔剑杀人的。其实,如果不是不想暴露身份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也可以自己解决。而当时的大多数人都在看戏似得看着她,就是想看她狼狈屈服的样子,其实她也想看看旅店里这伙特立独行格格不入的人里,有没有人愿意帮她,顺便看看他们的实力是否具有威胁性。果然他们那桌人看起来事不关己,实际上时刻关注还愿意出手帮忙。
但是,是为什么呢?丽芙想不明白。他们没有一个看起来对她感兴趣的,难道只是顺手帮忙吗?她不敢确定。
丽芙想着想着,走下楼,把灯放在柜台上,到柜台后面倒了杯酒,然后放到了巴顿的桌子上。
“这是旅店里最好的酒,无眠——您尝尝,或许会喜欢。”
灯火暖黄暧昧,在她身后把她的身形勾勒的不甚清晰,但微弱的光线还是穿透了轻薄的纱裙,给她笼罩在纱裙之下的女性躯体镀上一层柔和暗哑的光边。她背着光的年轻美艳的面孔上覆盖着一层仿佛博爱众生的圣母般的微笑,亲切自然。
巴顿看了一眼酒和她,沉默地移开了视线,还是一言不发。
没感觉到任何尴尬的丽芙,稍微提起了一点裙子,弯腰坐在了旁边。大开的领口,使人只要高于她的任何角度都能看到她胸口前那大片被染成蜜色的光滑肌肤,和那条名为欲望的沟壑。
“多谢您……帮我解围,如果没有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呢?”丽芙言语间充满了浮夸真挚的感激,以及对另一种结果的后怕。
她举止间好像总是不自觉的散发她那天然的女性魅力,并不以勾引为目的,只是一种让人并不讨厌的礼貌性的示好或者分享,如果对方不抵触,她就继续。她放松自然的身体,柔和的语调,真诚的神情,不经意间就打破了男女之间的似有若无的界限,从而把握住交流的主动性。
巴顿目光如刃,他面无表情扫过丽芙在微暗光线下依旧闪烁的双眸和娇艳的面庞,带着审视的目光好像在告诉她,她的恭维没什么用。
他不清楚她的实力,但是,他觉得她自己也能解决那个人。只是那一群蠢货太吵了,她又像是在试探他们似得迟迟不动手,所以他才让黎叶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