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凛那日的话历历在目,她听了一半,也有一些不入耳。
但心底其实清楚,他说的在理。
这人最可恶的就是,你分明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尽管这实话不太好听。
事实总是这样血淋淋的。
傅闻舟如果脱离周振远,尽管以后仍能在这一行走下去,恐怕也再不复当初辉煌,尤其是傅翰文那边,必然会给他施加压力。
她实在不愿意他做一些违背本心的事情。
一天之后,她拨通了周振远的电话。
她只在电话里跟他说了一些话,剩下的,道见面再聊。
午后下暴雨,车开到胡同里就难行了,前面有几处低洼,蓄满的水面上漂浮着几片叶。
车碾过,带起阵阵泥浆,有几片黏在了吉普上。
这一次再见周振远,许心瞳的心境更有几分不同。
周凛在院门前等她,穿一件湖蓝色半高领薄毛衣,凭栏伫立,手里捻着烟。
袅袅烟雾里,一双眼仍淡静深邃,只是,在看到她那一刻分明闪烁了一下,说不清是喜悦还是复杂。
“为他做到这种地步,委曲求全,值得吗?”
许心瞳:“这难道不是你希望的吗?看到我,怎么如此失望?”
她话语里的讥诮并不掩饰。
周凛笑一笑,没搭腔,转身去了前面引路。
周振远这一次在茶室见她,周凛侍立一旁,弯腰替她泡一壶太平猴魁,谦恭温礼的姿态倒叫她不适。
许心瞳端着茶盏,掌心有微暖的温度,浅浅漾进心里。
可还是觉得冷,原来是东边的窗户没关,这个季节,傍晚时分已有几分凉意。
周凛过去将窗关了,出门时,替他们把门关上。
父女俩聊天,他不好在旁边碍事。
站台阶上抽了根烟,他俯身掸去裤脚沾染的泥渍,老半晌没动作。
许心瞳有一点说的没错,他既希望她来,又不希望她来。
她来当然是好事,以后她在他眼皮子底下,自然能走得更顺,过得更好。
可她来,说明有个人在她心里的地位,超过他,也超过这个家。
微风里沁着凉意,凉透心扉。
熟了吗
没有人知道许心瞳那天和周振远聊了什么, 周凛也不知道。
她出来时,神色平静,和来时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
周凛送她回去, 开车时,目光不时扫过她, 到底是欲言又止。
“爸的意思, 是让你搬到这边来。”
“什么意思?”
“最近不太平,傅家那边可能会摊上麻烦,你还是搬到这边比较好。”
许心瞳震惊地望着他,眼中洞射出摄人的光芒。
周凛将车停在小区楼下, 回头望来时, 眸光同样冷漠:“傅翰文做事急功近利, 早晚会出事,爸已经收到消息, 这段时间, 你别去傅家那边。至于傅闻舟, 如果你安分一点, 等过了这风头,爸会想办法保他,尽量不让他卷进去。”
“就算傅家出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就凭他姓傅。你觉得傅家如果倒了,他会丝毫不受影响吗?”
许心瞳哑然。
“最近你不要频繁地跟他见面, 这事儿挺严重的,等局面稳定了再说。”周凛走之前摇了摇手机,“收拾一下, 明天我接你回大院。”
回到住处,许心瞳一颗心如在火油里煎熬, 进门时不慎磕到门槛,疼得她额冒冷汗。
傅闻舟还没回来,空荡荡的屋子没有任何人气。
许心瞳杵在门口想了会儿,这段时间,他确实格外忙。
如果不是有大事儿,他不会连个电话都不给她。
许心瞳心乱如麻,还是忍不住给他发了条短信,让他注意休息。
他回了她一个“放心”的表情包。
她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跟他说了,想问问他现在过得怎么样,是不是真的如周凛说的那样不好……可她到底是什么都没问。
她深知,骄傲如他,是不愿意被她看到自己最狼狈的一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