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雪下得静谧又绵延,她拢着一件猩红色大氅,揣着袖炉,从马车上下来,门房慇勤地迎她进去。
郁四娘请她吃了鹿肉,两人又对着雪景闲叙了一番衣裳首饰的搭配,郁四娘又说要带她去读书。
虽然不知道郁四娘从何处知晓她无事时就读书,苏绾绾还是应好,没想到郁四娘将她带到了郁家的书房。
守在书房门口的小厮乌辰看了她们一眼,视线在苏绾绾身上转一圈,帮忙推开房门。
“二郎也在里头。”乌辰笑道。
苏绾绾这时已经想走,郁行安却已经听见动静,侧头望过来。
他坐在临窗的桌案前,侧对着门。那目光望过来时,像隔着千万重山,却在看见苏绾绾的一瞬间冰雪消融。
“阿兄。”郁四娘道,“我带苏三娘来书房看书,你不会介意吧?”
“无妨。”郁行安道,“进来吧。”,
苏绾绾不知为何就迈过了门槛,和郁四娘一起在一排排书格间游荡。
郁行安书房的书大多是经世致用的学问,杂书一本都无。苏绾绾一一看过去,有些书名生僻得她闻所未闻,最后她挑了一卷算经拿在手上。,
侍女进来对郁四娘说了几句话,她“啊”了一声,对苏绾绾道:“庖屋出了些事,我去瞧瞧,你在此处等我可好?”
苏绾绾应好,让郁四娘去了。
她站在原地手持算经,透过书格,可以看见郁行安的侧影。
他跽坐着,腰背挺直,不知在低头写什么,执笔的手指修长如美玉。
苏绾绾看了片刻,收回目光,拿着算经,打算走到书房门外去等。
经过郁行安时,他似乎听见了她的脚步声,抬头,视线在她身上定了须臾,问道:“要出去么?”
“嗯。”苏绾绾说,“我去门外等人。”
“门外下雪,等久了会冷。”郁行安又写了几个字,搁下笔,“你在此处坐等便好。”
熏笼
铅云横卧天际,北风轻拂树梢,薰笼静谧燃烧。
苏绾绾踌躇须臾,坐在了郁行安对面的局脚榻上,郁行安让人将薰笼挪过来,好让她更暖和些。
苏绾绾确实感觉越来越暖,她将自己的袖炉取出来,放在案上,两人一个读书,一个写字,屋中静得出奇。
过一会儿,小厮乌辰入内,瞥了苏绾绾一眼,俯身在郁行安耳边说话。
郁行安平静地书写,不时应一声,最后,他搁下笔,对苏绾绾道:“我有事离开片刻,失陪了。”
苏绾绾放下书卷:“那我也离开吧。”
待在别人家的书房里似乎不好。
“无妨。”郁行安站起身,“外头冷,仔细着凉。想必四娘很快便回来了。”
苏绾绾点点头,听见郁行安远去的脚步声。她低下头,无所事事地翻阅书卷,看见他搁在笔山上的笔。
再偏头,便看见他半掩的纸卷,似乎是公文,苏绾绾只看见了一个“二”字。
她收回视线。
小厮进来为她添茶,她握著书卷,视线往外瞥,蓦然怔住。
郁行安撑着伞,和一个小娘子说话。他看人的视线很专注,鼻梁高挺,面如冠玉。
那小娘子也穿着一件猩红色大氅,身量比他更矮些,仰着头,脸上带笑。
苏绾绾的指尖一顿,她收回目光,才看了两列字,不知为何又望了出去。
郁行安平日的笑容很少,连带着大多数人在他跟前都很拘谨。这回他不知道说了什么,那小娘子的笑容更欣喜了。
两人从院外走过,再过去便是假山,她瞧不见了。
苏绾绾低头看书卷,这卷算经她其实读过,此时却有些出神。
她回过神再读书时,却觉得眼睛发酸。她眨了两下眼睛,心里寻思是读书读久了,却不知为何,想起阿娘去后,苏敬禾问她,扶枝,你怎么都不捉弄人了,从前还要在马背上装晕吓我。
她当时笑回,你也不对我绷着脸了。
小厮再进来添茶的时候,她问道:“年关在即,不知你们可要回河西道?”
小厮受宠若惊,笑道:“郎君和四娘皆不回去,奴也不回去。”
苏绾绾点点头,又道:“贵府新来的小娘子容貌脱俗,不似寻常人。”
小厮笑道:“那是蜜州蓝家的六娘,千里迢迢投到咱府……”
说到这里,小厮忽然懊悔,觉得自己仿佛说错了话。他偷偷觑了苏绾绾一眼,见她神色如常,便略微放心,只当是闲聊,添完了茶又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郁行安回来了。他身上带着雪气,将伞递给门外的小厮,推门入内,目光落在苏绾绾身上。
苏绾绾听见了小厮向他问好的声音,但她假装没听见,仍然低头读书。
郁行安经过她身边时,脚步声停了停,最后在她对面坐下,重新提笔写字。他写了几列字,一边蘸墨,一边问道:“还在读这卷书吗?是不是此书不合你心意?我还有一些在箱笼里未拿出来的书,若你想读别的,便告诉我,我命人取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