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头散发、一身破烂,脸颊甚至还被抓伤的允诺,拖着一个行李箱,站在大门口傻里傻气地笑着,「呵呵!可是我好像等不及了。」
时夜虽然看愣了,但那也是上前接过允诺的行李箱,并伸手轻轻抚着她的脸颊,将那些抓伤一一抚去,「怎麽来了,还弄成这样?」
「明天就是除夕了,算一算後天就是我正式入住年家的日子啦!反正早来晚来都是要来,我打算先来住个两天一夜熟悉一下。」允诺说到这里,突然笑得有些尴尬,话也越说越小声,「不过妈妈知道之後好像有点反应过度,我为了踏出家里大门,还跟她打了一架,结果就是你看到的这样,应该算是我赢了吧?」
「既然都来了,那就按照你的计画住下来吧。」时夜关上了大门,领着允诺上了二楼的房间。
这个「年家」跟允诺想像的不太一样,虽然客厅、厨房该有的都有,但二楼却只有一间房间,而且还是一间非常小,只放了一张单人床的房间。不过允诺却立刻适应,她先是简单整理了行李,接着翻遍了房间里所有的柜子,从中拿出了两条厚棉被、一颗枕头,将它们摺好,方方正正地放在房间的角落。
在一旁静静看着的时夜终於出声:「你在做什麽?」
「整理我的床铺啊!」允诺拍拍叠好的棉被说明着:「这一条棉被要铺在地上,这一条棉被是我要盖的。」然後耸耸肩,一副理所当然地说:「毕竟你是主人,我是奴仆嘛!主人睡床,奴仆打地铺,应该的!」
时夜忍不住笑了出声,是因为无奈才笑的,「到底是谁说你是奴仆的?」
「嗯——听起来不就是那样吗?」
「好,那你觉得身为奴仆的你,来到了年家,应该要做什麽?」时夜坐到了床边,等待着允诺的回答。
允诺挑了个时夜正前方的位置,一pgu坐在地板上。她的双手环抱在x前,认真地思考着:「嗯——就尽力服侍你吧!你想要喝水就给你倒水,你想要吃饭就给你做饭,平常没事就扫扫地、刷刷马桶,或者是跑跑腿,反正你说什麽我就做什麽,尽量让你感到舒服自在就对了,不是吗?」
「但你说的这些都让我很不自在。」
「噎——」允诺睁大双眼,惊慌得倒ch0u了一口气,「真的吗?那、那我来年家要做什麽?」
「你不是说你要当我的朋友吗?那麽,我们就像朋友一样说话吧,不要再说什麽主人、奴仆的事了。」
「真的?」允诺一个扑上前,用一双闪闪发亮、充满期待的眼睛看着时夜,「我们真的可以像朋友一样说话吧!爷爷虽然跟我说了很多你的事情,可是有些地方老是说得不清不楚,就算我问了,也都只是含糊带过,听得我满脑子问号,好郁闷啊——所以!我可以问你吗?」
时夜点点头,「你问吧。」
害怕时夜反悔,允诺就一古脑说了一大串,「爷爷在1957年和年家立下约定的原因是什麽?虽然他是说1957年立下约定的,但其实那一年,我们家也有人来年家当奴仆吧?那个奴仆是谁,後来怎麽样了?
「还有,为什麽年家只有丁酉年才需要奴仆,既然我们两家关系这麽亲的话,其它年不见面吗?再来,年家的奴仆到底要做什麽,爷爷不肯说,害我在来之前无限脑补,每天都睡不饱,但来了之後你又说只要跟你当朋友就好,ga0得我好乱啊!」
见允诺说了半天,好不容易停下来,时夜抿起笑,轻声说着:「这些问题,我都会回答你,但,让我慢慢说吧。」
时夜从床沿滑落,也陪允诺坐在地板上,「年家和裴家的约定不是在1957年立下的,是在更早之前,至於明确的原因是什麽,不太清楚了。长久以来,我们两家都是这种关系,其它时间不见面,是因为没有必要,但在丁酉年就不一样了。在我看来,被丁酉年选中的人,特别地幸运,也特别地不幸。」
「被丁酉年选中的人?」允诺皱着一张脸跟着念了一次,一看就知道完全不明白,「那是什麽意思?」
「b方说像是我,或者像是你。」时夜简单地说明之後,又继续解释下一个问题:「你不是年家的奴仆,所以什麽都不用做,裴家的人会在丁酉年来到年家,是因为我们需要你们,就像你现在会在这里,也是因为我需要你一样。
「不过如果你非要问我的意思,想要为我做点什麽才放心的话,那我希望你能记住我的名字,不要背叛我,尤其是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
允诺拍拍x脯,「那有什麽问题,不是我在自夸,我这个人真的超有义气的!而且你不是帮过我吗?我那时候也说过了,我很懂得感恩的,只要有机会,一定会报答你!」
时夜听了只是笑笑,没有当真。
在允诺众多的问题之中,时夜唯一没有回答的就是1957那一年,来到年家的奴仆是谁,而那个奴仆後来怎麽样了。允诺似乎也在说说笑笑之间忘了这一题了,她没有追问,反而是环顾起这个过於狭小的房间。
「不过……」允诺的眼神飘移,略显犹豫又小心翼翼地问:「这里真的是年家吗?我听爷爷说年家财力雄厚,家大地大,想想也是,能把我们家当成奴仆,还立下约定的甲方,肯定不太一般,可是怎麽亲眼看到了,觉得有点寒酸啊?」
时夜的嘴边勉强扯着笑,眼神看起来有点哀伤,「你说的那个年家不是这里。那个年家里的人不太喜欢我,所以就弄了这个年家给我住,说起来,这里是我自己的年家,我一个人住,喔!不过现在还有你一起住了。」
「喔——豪门里不为人知的秘密嘛,我能理解的。但你不觉得我的情况也是差不多了吗?我在把妈妈打趴的那一刻,就注定要被赶出家门了,虽然是有打定主意要来找你,但实在也是很害怕以後有家归不得……」允诺垮着脸,垂头丧气,不过很快就又出现明亮的表情,「还好!现在我有新家啦!而且这个新家里还有家人,简直完美!」
「家……人?」时夜一脸错愕地看着允诺。
「对啊!反正我们都是被家里赶出来的,既然都住在同一间房子里了,那麽我们就要彼此依靠,一起面对困难、解决问题,好好地生活,迎向美丽的人生——」允诺夸张的动作和音调,简直就像是在参加什麽竞选活动,但她一下子又正经起来,「而迎向这个美丽人生的第一点,就是要先布置新、房、子!走吧!我们去逛街!」
「逛、逛街?」时夜慌张地望向窗边,外头刺眼的yan光让他无法直视,只好又赶紧撇过头,支支吾吾地说:「我、我不在白天出门的。」
像是突然想起什麽的允诺,指着时夜惊呼着:「喔——我知道,大夜班嘛!不过上次你不是也出门了吗?」允诺拍打着自己的脚踝,「就是我拐到脚那次啊,你不是也在白天的时候出现了,而且还抬头看了天空耶!」
「那是因为你受伤了,我一定要去帮你。」时夜回想起那天映入眼中的天空,有种莫名的排斥,「那大概……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这麽认真看天空了吧。」
「唉——说什麽最後一次,天空的样子有多少种你知道吗?怎麽可以只看一次就够了!」允诺把视线停留在时夜的双手上,露出了好奇的表情,「是说,你的手有什麽魔法吗?上次这样、那样就把我的脚踝治好了,刚刚也是,才轻轻0了我的脸颊几下,我被妈妈抓花的脸就全都好了!」
「不是魔法,是规定。」时夜将自己的双手摊平在允诺的面前,「年家的人被规定不能喜欢红se、不能在白天出门、不能靠近火。你说的治癒能力,也是一种规定,我们被规定不能受伤,一定要好好的,所以有了这样的能力。」
「除了有能力不让自己受伤是个还不错的好规定以外,其它的都是什麽烂规定啊?」允诺皱着眉头,不太满意地抱怨着:「规定出这种事的人,该不会是因为你们家姓年,就真的把你们都当成年兽了吧?怎麽可以强迫人家不能喜欢红se、不能在白天出门,而且还不能靠近火,这样要怎麽煮饭吃啊?都要饿si了。」
时夜笑着,不觉得那是什麽大事,「其实也还好,毕竟我们从一出生就是这样,也习惯了。」
「习惯什麽,不能习惯!我不管那些都是谁规定的,反正你现在是在这个年家,不是在那个年家,什麽有的没的规定就全都不要管了。」允诺拎着包包,抓着时夜的手,「喜欢什麽颜se是个人取向,如果你真的不喜欢红se那就算了,但偶尔要出去晒晒太yan肯定是必须的!相信我,一定能够晒得你jg神好、jg神bang,头好又壮壮!走吧!」
说完,也没等时夜反应过来,允诺就把他拖出房间,拉下楼梯,还飞快地向着大门冲去,推着他踏出了「年家」。
走在车水马龙的街上,时夜浑身都很不自在,他的双手遮在眼睛两侧,一方面抵挡着从上头撒落的光线,一方面回避着从四方袭来的鲜红,只是光是这两点就让他有点自顾不暇了,还得不时担心会在人cha0中和允诺走散。
不过还好允诺有先见之明,她知道时夜的双手很忙,既没空给她牵,她也牵不住,那就只好改揪着时夜的衣摆,而且一定要使劲地揪、不能放手地揪,这样时夜才不会走丢。
「我、我们什麽时候要回去啊?」时夜的呼x1急促,看起来很不安,也很焦虑。
允诺一手抓着时夜的衣摆,一手俐落地翻着摊位上的东西,对於时夜的问题只是随便应和着:「才刚来呢,是要回去哪里啊?」她眼睛一亮,迅速抓起了一件红se的内k给时夜,「开运必备红内k,这件看起来很不错耶!如果你喜欢的话,同款式的我再多挑几件,给你当新年礼物!」
被红内k挡住视线的时夜,瞬间瞪大双眼,忍不住叫出声:「这这这……这是什麽啊!」
「都说了是开运必备红内k了。」允诺轻佻地晃着手上的红内k,一不小心还会甩到时夜的脸,「新年新气象啊!一整年满满的好运,就从红内k开始!怎麽样?身为你的新家人,我希望你在新的一年能有一个好的开始,看你是要买个半打还是一打,尽管开口,我都买!」
「我、我不需要!」无法忍受被内k甩脸的感觉,受到惊吓的时夜忽地推开了允诺,接着一个转身就窜进了人群里,连允诺都还来不及伸手抓住,他就随着人流消失了。
看着时夜从眼前逃走,允诺愣了一下,但却没有任何想要去找的想法,「啊!跑掉了。时夜应该记得回家的路吧!嗯!不用担心,一定记得的!」用自我安慰求得心安之後,允诺就又转过身,继续翻找着符合心意的红内k了。
但不久後,远方传来了一个nv人的惊呼声,紧接着的是一个男人的尖叫声,人们纷纷停下了脚步,流动的人cha0也因此停滞了。听到男人尖叫声的允诺心头一震,直觉有什麽不妙的事情发生了,於是就赶快推开附近的人,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挤过去。
果然事发现场和允诺想得一样糟糕。一个nv人对眼前的情况感到不知所措,所以发出了慌张的惊呼声;一个全身sh透的男人,因为被沾黏在身上的红se宣纸染红,崩溃得大叫。
那是一个专卖春联饰品的摊子,货架上挂了一串又一串各种样式的春联,有些镶了金边,有些撒了亮粉,还有些做了漂亮的浮雕,放眼望去全都充斥着喜气。也许是为了宣扬传统文化,店家还特地请了书法老师现场替客人客制化春联,除了基本的黑墨以外,也准备了吉祥的金se颜料,引起了不少人的围观。
原本放置在桌边,给书法老师用来清洗毛笔的水盆脏了,店家端着想再去换一盆清水的时候,却在人们有意无意的推挤下打翻了,而这一盆水,正好就泼在了慌张走来的时夜身上。
被泼了一身水的时夜动也不动地呆愣在原地,任由肮脏的墨水滴滴答答个不停,但这还不足以让时夜放声尖叫。突来的一阵风,将桌上的红se宣纸吹得满天飞,有几张沾到了时夜身上的水,不但就这麽黏住了,还慢慢地渗出颜料,染红了时夜的衣服还有皮肤。
「啊、啊!啊——」一身的鲜红让时夜很恐慌,他不敢去拨弄那些红se的宣纸,也没有办法摆脱浑身的颤栗,只能一直叫着、叫着,然後脸部ch0u搐、僵y,最後失去力气、失去知觉,整个人向後一仰,直接躺平。
「时夜!时夜你醒醒啊!时夜——」
等时夜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的天都黑成一片了,他为此感到庆幸,还大大地吐了一口气,放松了不少。只是时夜不太清楚的是,他是因为差不多该醒了而醒了的呢,还是因为两条手臂已经快被擦破皮了才醒了的呢?
允诺拿着sh毛巾,反覆地擦着时夜那两条因为被红se宣纸染红的手臂。在这之前,允诺已经先花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把时夜的脸跟脖子擦乾净了,现在,就只剩下手臂上的红渍了。
「啧啧!我看这不是不喜欢红se,是有红se恐惧症了吧?这样是不是有病啊,找个时间说服他去看医生好了,不然要是在厨房不小心看到辣椒酱或番茄酱,又昏倒了要怎麽办?」允诺专心地擦拭着,也担心地喃喃着,完全没注意到时夜醒了。
时夜压着声音,闷闷地说:「这不是红se恐惧症,我只是第一次这麽贴近红se,有点惊慌而已。还有,我不吃辣椒酱,也不吃番茄酱。」
「喔!你醒了喔!」允诺瞥了时夜一眼,又继续擦着红渍,「这已经不是有点惊慌,是完全被吓坏了好嘛!不过怎麽说也是我的错,你都说了你不喜欢红se、不喜欢大白天出门,我还y要带你出去。唉——我只是觉得这麽好的天气,这麽bang的年节气氛,不带你出去晒晒太yan、逛逛街太可惜了!」
知道允诺是一番好意,也知道她对自己的失误感到愧疚,本来就没有打算追究的时夜,迳自转了个话题:「我们是怎麽回来的?」
允诺举起了手臂,「当然是我背你回来的啊!」
时夜意外地笑了一声,「呵!不重吗?」
「好像……满重的吧?」允诺不太确定地耸耸肩,「我也忘了,反正我只记得我一定要把你带回家,平安无事的!」
好不容易把时夜身上所有的红渍擦掉了,允诺伸展着筋骨、收拾着毛巾、打理着地铺,在这期间她一刻也没有停止高兴的欢呼,直到安安稳稳地躺在床铺上为止,才终於闭上了嘴巴。
在允诺欢呼的过程中,时夜的脑中闪过了一千种想法,但这一千种想法的结论,全都是「信任」。他侧过身,看着床下的允诺问:「b起背着我回家,你有没有想过,直接把我丢在那里不管,然後回你家,不用再担心是不是要当年家的奴仆,会b较轻松一点?」
「不当年家的奴仆?你这是要我逃跑的意思吗?开什麽玩笑,既然是已经约定好的事,那不管是不是要当奴仆,都不可以反悔啊!」
时夜反问一句:「那又不是你约定的,不是吗?」
允诺想了想,点点头,「的确不是我约定的,但我可以接受这个约定,也可以遵守这个约定啊!就像你也接受了,也遵守了,不是吗?」
「我也接受了,也遵守了?」时夜对允诺的说法感到不解。
「对啊!所以你才会听见了我的呼唤,在我受伤的时候出面帮我。我也是一样,在你有困难、受到打击的时候,我会用尽我的全力帮助你,不管是在对我有多麽糟糕、多麽不利的情况下。所以今天我怎麽可能扔下你不管啊!你就放一百个心,就算是背到肩胛骨裂开、走到腿骨折,我也一定会把你扛回家!」
「我会帮助你是因为……你不能受伤。」时夜心虚地说着。
「对我来说也是啊,我不希望你受伤。时夜,因为爷爷和年家的约定,让我一出生就必须要知道你,甚至,在我还没出生之前,我们两个人就已经绑在一起了,你是我人生中注定会遇到的人,铁定会有所交集的人,我还相信,你会是个足以影响我人生决定的人。
「你会是我的朋友,会是我的家人,我们就算彼此不认识,也一定要认识。你知道吗?这是一种无形却很强烈的牵绊,一种建立在丁酉年的约定之上,还有像你说的那种只有被丁酉年选中的人,才会有的牵绊。我们就是为了能够成为彼此的力量,成为彼此的依靠才诞生的,我们也是因为这麽相信着,所以才接受了约定,才遵守了约定,不是吗?」
时夜听了只是沉默,然後有些沉重地问:「……明天,你会在吗?」
允诺想也没想就说:「在啊!你不是说你需要我吗?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会在。」
深夜里,总能听见时夜不安的细语,「明天……明天……」
虽然是新家新房子,但允诺还是打扫得非常卖力,反观时夜只是一直站在旁边看着,一点都没有想要动手帮忙的意思。允诺就这样一个人忙进忙出,以为都忙完了,差不多要告一个段落的时候,又看她蹲在客厅的某个角落翻翻找找,然後从中拿出了一个装满春联的塑胶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