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晚夏蝴蝶(2/2)

苏淼弯起眼睛视线从远处又落在白文一脸上,原来你喜欢他啊。

走廊那头,女孩清澈的眸里逐渐倒影出一张少年的面容,那剑眉下一双温柔的桃花眼,干净、纯白、透亮,要是笑起来,似乎世界都会明亮吧。

可苏淼不喜欢这样的眼睛,因为那样的眼睛总能骗人。

告白的女主角底气越来越弱,涨红了脸好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苏淼在一旁看的突然失去了兴趣。

过家家都没有这么墨迹,有这时间孩子都能会爬了。

也许是过了一个世纪,在白文一越来越惨白的脸色中,女主角终于说出了那句话。

我我喜欢你!,宋萱萱将情书举过头顶,慌慌张张鞠了一躬,做我男朋友好吗?

男主角似乎是静止了,安静地沐浴在光下。宋萱萱小心翼翼地抬眼,看着谢沚,他额前耷笼着细碎的黑发,风一动吹露了他茫然又不知所措的神色。

苏淼浑身的叛逆因子都在叫嚣,她觉得这一幕太过刺眼,那两人看上去太过般配。同时她又为白文一刚才对她的恐惧和嫌恶耿耿于怀。

苏淼侧过头恶劣地笑了笑,既然你喜欢他,那我帮帮你好了。

迷幻后现代炸裂的鼓点好似响起,绿色的波浪长发也跟着荡起来。阳光里,苏淼嚼着口香糖,牵着白文一,她眼中有无数次反抗规则的叛逆,迷离又厌世。连带着脚上那双穿了很久的帆布鞋都跟着染上了腐朽又瑰丽的色彩。

她好像永远是目光的焦点,绿油油的头发亮的刺眼。

白文一被苏淼拉着,一停一顿地跟着,她心里海啸卷着巨浪,除了嗡鸣只剩下空白。这大概是她这一辈子做过最疯狂的事情了。

苏淼大摇大摆地在男女主角面前停下,弯起眼睛笑了笑。

白文一不知道苏淼要干什么,有些茫然地、一寸目光不敢挪开地盯着苏淼,也只有盯着苏淼才会让她在未知的走向中获得一点安全感。苏淼那双眼睛漂亮极了,不笑起来时艳丽中带着厌世,稍微蹙起一些弧度又让人觉得没那么疏离。

而现在苏淼正恶劣地笑着。

她有些不合时宜地吹了一个泡泡,而后明目张胆地将吐出的口香糖捏了捏,随手粘在宋萱萱那封粉嘟嘟的信封上。

宋萱萱猛然抬头,惊愕地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苏淼顺手懒散地将她举在谢沚面前的情书抽了出来。

而后极其挑衅地挥挥两只手指间夹着的信封,她像极了来自地狱浸染着邪气的艳鬼,恶劣又顽皮,霎时间阳光都被她染地昏了。

磨磨唧唧,不就是表白,我教你。

苏淼偏头意指宋萱萱,又转身看了一眼白文一。随后她勾过故事男主角的后颈,轻而迅速地在嘴唇落下一吻,草莓味的吻。

她只是在柔软的唇上蜻蜓点水了一下,甚至连舌头都没有伸。这在苏淼认知里算是最纯情的一个吻了。

学会了吗?

学校由哄闹变成一片死寂。

苏淼终于在肆无忌惮的恶作剧中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乐趣。此时此刻,所有人似乎把惊讶这个表情叠加了一次又一次了。

苏淼愉悦极了,转着手中的信封,趁着故事的主角还没反应过来,拉着白文一扬长而去,走到走廊的另一头,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开了马伟国办公室的大门。

白文一是在苏淼巨大的踹门声中惊醒,她还清晰地记得苏淼那惊世骇俗的举动和极度挑衅的眼神,让她站在门口一步也不敢挪。

办公室里,只有马伟国一个人。他正抬着水杯,被吓了一跳,茶水泼了一桌,卷子上冒出几根茶叶,让笔记顿时晕了一片。

你要死吗?苏淼!

苏淼懒懒散散地跨进门,将宋萱萱的信封随手拍在桌上,拉开凳子自己坐了下来,有早恋你不抓,喝什么茶。

给我滚起来!马伟国拎起信封扔在一边,嫌恶地皱眉瞟了一眼上面黏着的粉色口香糖,随后踹了一脚苏淼坐着的椅子。

白文一,卷子给我,回去上课吧。

白文一这才从门口挪过来,绕过苏淼将卷子端端正正放下。苏淼一听,立马起身跟着白文一身后准备溜走。

让你走了?马伟国头也不抬,苏淼起身的半步还没伸出去就被马伟国拦下,他太清楚苏淼的脾气了。

苏淼总算不那么叛逆地听话坐下。

铃声响起,方才还聒噪的学校蓦地沉寂了下来。苏淼撑起下巴,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捻着桌面,等待着他接下来说什么,她知道无外乎是些教育她的重复过一遍又一遍的话,但苏淼还是准备极其给面子地、耐心地听下去。

马伟国敲了敲桌子,开始清算起苏淼的恶行,迟到,逃课,逃学,挑衅老师。我不知你还要自暴自弃到什么程度!苏淼,你身上大大小小的过也记了不少,在这样下去,你是想退学吗?

我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马伟国说到激动处,从抽屉里翻出一沓文件,扔在苏淼面前,你自己看看,一个小过,一个留校察看,还有大大小小的缺考逃课迟到的处罚记录,你来学校是来干嘛的?混日子?对得起你自己吗?

苏淼拿起文件懒散地翻了翻,她已经忘记了当时逃课的时间里具体干了些什么,但一大部是为了去赚钱混口饭吃然后顺便将苏清燕从一个个男人窝里拽出来。苏淼有些失神,勉强笑了笑,叹了口气,老马,我和他们不一样。

在苏淼得不到偏爱的日子里她永远无法无忧无虑地活着,当同龄人安心的在学校读书的时候,她甚至还在担心自己会不会饿死,苏清燕会不会被她的男人揍地奄奄一息。

我现在还来上学,是因为你劝过我。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已经去打工了。总归也饿不死。

这话像是在马伟国气冒了烟的头顶上浇了一盆冷水,他的话卡在喉咙里,半响才叹了口气。

马伟国还是缓了语气,又看到苏淼脖颈上的痕迹以及脸上未消的巴掌印记,有些心酸,那至少也要把书念完。饿不死,但肯定也过不好。你还太小,我不希望你为了生活,为了钱,走上回不了头的路。

苏淼知道自己是个狼心狗肺的烂人,但再狼心狗肺,她也能感受到马伟国对她真心实意的关心,真心实意的为她好。其实很早之前,苏淼就辍过一次学,那时她连书本费都交不起,可马伟国还是找到了她。

那天冷到呼出的气都是白色的,马伟国给苏淼做了顿饭,四菜一汤。这算是她从出生以来吃过最隆重的一顿饭。苏淼冻地拿筷子的手都在哆嗦,但热汤从食管流进胃里,是暖和的。马伟国为她交了书本费,又塞给了她几百块钱生活费。

苏淼到现在还清楚的记得,透过升腾的热气里,马伟国热泪盈眶又真挚的眼睛。

就算为了自己。

马伟国,这样挺没意思的,你又不是我爸。

苏淼起身,她不想和马伟国谈论这个事情,因为苏淼想逃避,除了辍学还有第二条可以选择的、更好的生活方式,她自暴自弃地不再想上学,但她又想通过挑衅这个世界,获得其他人包括马伟国的一点偏爱,哪怕是一点施舍的怜悯,她太矛盾了。

终于,苏淼有限的耐心告罄,她单方面宣布这场谈话中止,她逃似地出了办公室。

晚夏的风格外燥热,苏淼背靠在厕所大开的窗户旁,心情烦躁地抽着烟盒里的最后一根烟,那盒烟她还是从苏清燕的男人家里顺手拿的,一口下去又烈又呛,随着窗外扫过后颈的风,激地她额头开始冒汗。

苏淼大口喘着气,急忙转身将身子探出窗外,像搁浅的鱼,贪婪地汲取氧气。

转身间,就看见对面那窗户旁也有个人,懒散地双手交叠,趴在窗上,一身黑色无袖背心,肩头随意地挂着校服。阳光从窗沿斜斜地射下,将他的棱角打磨的锋利,细碎的头发搭拢在额角,随风吹起,他眉尾的骨钉映着金色的太阳光。

他正抽着烟。苏淼对上了对面那人的眼睛,于是他弹了弹指尖的烟,笑了。

苏淼这才想起,对面是高三的教学楼。苏淼抬起夹着烟的指尖,向他示意,那人浑身上下一股子野性,那种野性她太熟悉了。

只是一个眼神,苏淼就知道,他们是一类人,恶劣又狼心狗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