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好不容易收拾好心情,三三两两地扶着抱着走出门外时,就看到早前出去的观众还在广场上滞留。
一方面是怕老虎还在附近,一方面是在寻找失散的亲戚朋友,到处都有手机照明和手电筒在摇晃。
顺着这些灯光,站在广场最边缘的人忽然发现了异样。
不知被什么力量牵动,卡车上绑好的两个箱笼竟然缓缓地倾斜下来,旋即轰然坠地。因为以斜着的角度撞击,盖子被重力掀开,里面装着的东西呼啦一下撒了出来,密密麻麻地散落在白皑皑的雪原上。
其中一个游客壮着胆子拿手电一照,顿时吓得连连后退。
阿列克谢搂着女友,扶着腿软的弟弟,正好走到这边来。
看情况不对,他将两人护在身后,也拿手机打亮光朝上面照去,还没等他昏花的醉眼看清地上到底是什么,好不容易站稳的弟弟已经要往地上滑倒下去了。
“快报警!”年轻人撕心裂肺地叫道,“别让这群狗东西跑了,抓住他们,快报警!”
不用等他多喊几声,站得近的俄罗斯壮汉们就逆着人群朝帐篷赶。他们一个个气得七窍生烟、火冒三丈,恨不得把干这种坏事的狗杂种鼻梁骨打到脑壳里去。
但他们去得有些晚了,只抓到了见势不妙准备逃走的谢尔盖,没能堵住从最南边帐篷里先行一步的主犯阿廖沙。
亚历山大和索菲亚抱着女儿出来时,也在群情激愤下被死死地按住了。
原本还在想是不是因为老虎跑了观众要找驯兽师的麻烦,等警车赶到,把所有工作人员都一并拷走时,他们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索菲亚抱着女儿哄,亚历山大则扒着车窗向外张望。
只见十几个警察将卡车团团围住,有的站直身体在打电话,有的蹲在地上,从口袋里往外套手套,显见是不敢直接用手去触摸证物。两个上了年纪的警察正在用人一生能想象到的最难听的脏字咒骂着。
在警车和卡车擦肩而过时,借着高功率手电筒的大光,他终于看清了散在地上的东西是什么。
黑色的皮,尖利的爪,残缺的断面。
是熊掌。
散落一地的熊掌。
亚历山大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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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澜蹲伏在黑夜里。
从傍晚就在下的小雪渐渐转急,大雪落在她身上,丝毫没有融化。
就在几天前,阿廖沙开车带着小老虎和两箱货物上门,和谢尔盖完成了交接。
每当保护区里有偷猎行为发生时,附近几个城市都会紧一紧弦。假如阿廖沙自己驱车转移,一定会面临极其严格的搜查。但有了马戏团的掩护就不一样了。马戏团走的是单独审批,行程是早就报备好的。带着几十头猛兽,也没有哪个警察会闲到跑进兽笼后去看个究竟,都是糊弄过去就算了。
阿廖沙把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但他没有想到会在转移前出事情。
他怎么想得到,会有一头大老虎在守株待兔、策划逃亡呢?
可安澜等着一天已经很久了。
为了计划顺利进行,她在一次常规训练中“不慎”把亚历山大撞进大象水池,让他狠狠地冻病了一场,无法进行驯兽表演。
这样做一来减轻了亚历山大身上的责任,算是对这一家子的帮助有了交代;二来也有利于逃亡。新顶替上来的驯兽师和她默契不佳,哪怕她在高台上动作有异,对方一时三刻也反应不过来。
计划在演出最盛大、观众最多的日子被实施。
安澜自己都没想到能这么顺利。
从逃亡开始,工作人员就像无头苍蝇一样在胡乱行动,他们有的还算清醒,拿着防暴叉试图围上来,有的只是自顾自地往帐篷里跑,一副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样子。
她将这些无效阻碍一一绕过,毫不费力地跃上了卡车,旋即将绑住箱笼的尼龙绳咬断,把货物撒了出来。
人赃并获。
散落在雪地上的东西不会有假,观众们亲眼看到的现场也不会有假,等搜查的人来了,在小帐篷里找到的东北虎幼崽更是不会有假。东北虎是被列入红皮书的保护动物,而走私熊掌、虎皮、虎骨、远东豹皮等动物遗骸也是重罪。
可惜的是,俄罗斯自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加入欧洲委员会起后就暂停执行死刑,最高刑被改为终身监禁。
参考以往的判例,谢尔盖面临三到五年的牢狱之灾和一笔巨额罚金,他毕生心血经营的马戏团也将因此毁于一旦。作为主犯,而且是惯犯,阿廖沙会坐得比他更久一些,这些年的所有非法所得都得泡汤。
这其实是便宜了他们。
安澜心有不甘,却也找不到更好的机会。
她没法直接闯进帐篷去咬死人类,即使珍稀如东北虎,伤人杀人也会招来杀身之祸;她也没法在马戏团策划火灾或动物暴走,这样做对那些本来就伤痕累累的动物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
但她没想到的是,阿廖沙竟然成功地逃脱了。
这可真是……峰回路转。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进来。
安澜抬头看了看天空,悄无声息地隐没进夜色里。
穿过漆黑的小巷,穿过寂静的公园,穿过破旧的厂房,她在雪地里狂奔。
观众们反应激烈,阿廖沙逃跑时甚至都来不及绕到停车场开上车,如果不是因为大雪掩埋了踪迹,恐怕早就被追兵赶上了。可惜他到底只是个人类,他或许可以抹掉自己的脚印,却没有能力吹散空气中残存的气味。
在阿穆尔河边,安澜追上了自己的目标。
阿廖沙正在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前走,跌跌撞撞、瑟瑟发抖,边走边用快冻僵了的手指拨电话,指望着同伙能及时赶到,救他逃出生天。
“这鬼天气!”他大声咒骂,飞起一脚踢飞了沾着雪的石子,“该死的谢尔盖,蠢货,白痴,愚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