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1/2)

有了这顿饭打底,接下来几天都不用再狩猎了。

从哈巴罗夫斯克到锡霍特山脉大约需要走三百公里,即使以老虎的速度也需要一周以上。为了珍惜好不容易得到的自由、避开人类,安澜白天在树林里穿梭,到了晚上才靠近公路。

能铺路的地方一般地势相对平坦,积雪天还常常会有路政来撒盐除雪,是绝佳的借力之处。俄罗斯地广人稀,越靠近自然保护区居民就越少,所以能目击到东北虎的往来车辆也不多。

安澜奔跑着。

从远远地能看到群山,到站在群山脚下,到进入广袤的针叶林。

面积广大的锡霍特-阿林保护区和周围几个保护区连成一片,共同守卫着飞禽走兽们最后的家园。

这里土壤肥沃、物种众多、一年四季热闹不歇,从东北虎到远东豹,从活化石黑龙江羚到濒临灭绝的乌苏里棱龟,除了生活在热带地区的动物,几乎所有生活在北半球的物种都能在这里找到踪迹,无愧为人间仙境、自然王国。

安澜踏入其中,如同爱丽丝掉进兔子洞。

但即使是生活在童话世界,有时也会出现像红皇后那样可怕的敌人。

比如说棕熊。

克伦贝河是保护区内许多动物的饮水点,也是棕熊最爱出没的地方。

安澜在去河边喝水时就跟一头带崽母熊打了个照面。

当时两头小熊完全没被影响到,该怎么样怎么样,还在咋咋呼呼地玩闹打滚,但两头成年母兽,一个是怕孩子被老虎叼走吃掉,一个是怕自己被护崽棕熊上来拼命,隔着几十米远齐齐怔住,彼此都吓得不轻。

好在熊是杂食动物,并不需要跟老虎分出个你死我活,因此在安澜先行退避后,母熊就赶紧发动吼叫大法把两个皮崽子分开,催着它们朝反方向离开了。

除了棕熊之外,危险还来自十分少见的远东豹和狼群。

倒不是说远东豹和狼能直接对东北虎造成威胁——它们的体型和战斗力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而是这些捕食者的食谱和东北虎基本一致,属于此消彼长的竞争关系。

当活动区域重叠时,安澜就完全无法捉到猎物。

她远远地遇到过狼群一次,头狼刚刚和她对上视线就带着族人离开了,没有半点发生冲突的打算。然而那天整片树林都显得格外沉寂,狼群在狩猎时把附近游荡的大型猎物都吓跑了,连小动物都藏了起来,叫东北虎无处可寻。

难怪二十世纪狼群数量多时东北虎数量就少,当人们开始保护东北虎、极力帮助它们繁衍生息时,狼群的数量反而下降了。

为了吃饱饭,安澜不得不开始思考领地问题。

有了一块属于自己的领地,才能用标记警告那些竞争者,才能在明年大河结冰前好好地生存下来。

老虎和狮子在很多方面都截然相反,但也有类似的地方。

如果不发生意外,母狮会代代继承先辈打下的领地,雄狮则要么是地主,要么是流浪。而对老虎来说,它们永远无法从先辈那里得到遗产,无论公母,一旦接近成年就会被赶出领地。在一段时间的游荡后,它们要么推翻自己的父母,要么远走他乡,去打败其他个体。

雄性的领地面积十分广大,一头雄性常常会容许三到五头雌性在它的领地里平行地占有领地。雌性和雌性不相容,雄性和雄性不相容,这就是“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的切实含义了。

对安澜来说,她要得到领地,首先必须挑选一个合适的对手。

从游荡地向外辐射,存在着三头雌虎,三头选择。

其中一头壮年期雌虎占有着北部最大的地盘,它做的标记总是最粗暴,在树上留爪印时几乎要把树皮都整个扯下来。东南部栖息着一头年纪稍微大点的雌虎,带着几只幼崽。西部则属于一头老年虎,但它接近两岁半的孩子还没被驱逐出去,很可能帮着母亲一起保护领地。

该往哪走呢?

安澜犯了难。

从本心来说她并不想去伤害东南方的雌性,因为这么做很可能导致几只幼崽统统活不下去。那么剩下的选择只有去和七八岁的壮年雌性硬碰硬,或者去面对潜在的两面夹击。

就在她犯难时,一则消息为天平一端增添了砝码。

那时某个午后,安澜在灌木丛里呼呼大睡,突然听到雪地摩托的声音。

少顷,三四个人从摩托上下来,个个都拖着雪板,手里还拿着各种各样的仪器和记录本。

从制服可以看出,这些是活跃在保护区里的护林员。唯一一个没有穿制服的是位上了年纪的女士,她虽然年老,却健步如飞,甚至还把两个小伙子抛在身后。

这并不是安澜第一次在锡霍特山脉里碰到人类。

尽管卫星地图会把这块区域显示为一大片郁郁葱葱的绿色,拉近后的航拍则会讲述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整片绿色之中夹杂着大量长条状和方块状的空白区域,这些地方要不是供交通工具川行的道路,要不是少数民族、猎户和伐木工人聚居的村落。

大部分时间,人类和动物互不干扰。

不管是习惯使然还是进化完成,这个区域的野生动物并不非常排斥人类,哪怕老虎也会在人类聚集地附近出没,还常常因为“摧毁柴油桶”、“偷吃风干肉”和“求助”而上当地新闻。

但安澜既没有玩油桶的爱好,也不缺东西吃,更不想被进山一周后就追到这里的专家组逮走检查状况,说不定还要强制参加培训班,对两脚兽自然是敬而远之。

这回也不例外。

护林员上来的时候,她悄悄地往后退,几个跳跃就躲到了森林深处。

在静谧中,很容易就能捕捉到对方的谈话。

安澜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发现他们正在讨论几头老虎的受伤情况,因为领地冲突激烈,东北虎保护办公室派遣了资深研究员柳芭女士来实地考察老虎的动向。

俄罗斯对老虎的调查非常频繁,大规模普查每两三年就会有一次,规则最大的时候出动了超过2000个研究人员、拉网式搜索了几周。也因此,他们对保护区内的主要领地分布也有所了解,能够迅速分辨出一头老虎处于流浪还是定居状态、又在谁的领地里逗留。

此时此刻,他们的讨论中心是北部地区。

根据护林员的说法,从北方下来了一头雄虎,它大概是在一场战斗中不慎落败,被更年轻力壮的个体赶出领地,不得不另寻他处生存。这头雄虎一路向南,最近始终在这一带活动,期间不仅和本地雄虎多有冲突,还打伤了好几头刚成年不久、尚在父母领地边活动的小虎。

工作人员都在发愁。

面对这种攻击欲过剩的个体,他们简直是绝望得想撞墙。把它麻倒带走这种事完全违背自然规律,肯定会受到众多专家的反对、民众的抨击,但要放任不管,一会儿工夫它就重创了三四个年轻人,俨然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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