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米对猛禽来说就是几步路。
哪怕不出门,地势高的也能把低的看个一清二楚。
以前安澜也不是没听说过不同种类的猛禽家庭比邻而居,可人家那都是准备繁育下一代的,都有小鸟,自然有点彼此不找麻烦的默契在里面,可她这里呢?
猎隼说不定以为住在鸟巢里的鸟都是准备抚养崽子的,它怎么也想不到安澜只是想住在鸟巢里,其实还是只不到一岁的小鸟,别说幼崽了,她连个蛋都下不出来。
雌性猎隼打量了金雕一会儿,又看了看坚固结实还美观的旧鸟巢,最终还是架不住心里喜欢,小心翼翼地搬了进去。
安澜沉默着,还是没有去阻止。
她想着边上有点相互有默契的邻居也不是坏事,至少有热闹可以看,不至于对日复一日的野外生活感到枯燥或者厌倦。
不过她很快就为自己的心软付出了代价。
从搬家那天开始,猎隼夫妇过上了早出晚归的婚后生活,而安澜也过上了一睁开眼睛就能看见鸟版《我们结婚了》综艺的日子,偶尔还能看个全武行助助兴。
怎么说呢。
雄性猎隼完全打不过雌性猎隼,常常被老婆追得到处乱窜,像个特大号的羽毛球,但它被这么追还很高兴,常常叼着个老鼠或者小兔子就从大鸟巢跟前得意洋洋地经过,然后和老婆分享晚餐。
安澜觉得自己不用出去捕猎。
光吃狗粮都要吃饱了。
住在视野最好的大鸟巢里,她一眼看过去就能把情况尽收眼底,狗粮简直是掰开了她的嘴巴往里灌,特别是当雌鸟下蛋了之后,每天她都在和蹲坑孵蛋的鸟妈妈或者鸟爸爸大眼瞪小眼,然后看着另一只鸟飞过来投喂。
这日子简直不是单身鸟过的。
不过猎隼一家搬进来也有点好处,巢区确立之后,两只猎隼驱逐入侵者比安澜自己还要勤快,而且态度更加凶悍,一副你敢靠近我家今天就把命留下的不死不休的架势。
每次她发现有入侵者,还在判断威胁性或者发出鸣叫警告的时候,隔壁家里的歼击机已经紧急升空了,在没生蛋的时候还是两台一起升空,往往吓得来犯者圆润地一个转弯,调头就走。
别说是体型差不多的猛禽,后来有两只金雕前后过境,每一只都被当天不孵蛋的那一只猎隼追出几百米远,上来就是硬碰硬。
还别说,没几只鸟愿意招惹护巢隼。
游隼护巢起来有击杀红尾鵟和击落金雕的战绩,猎隼护巢起来也有击落大鵟的战绩。
前者俯冲速度世界第一,有个视频是它高速飞扑摘掉了绿头鸭的脑袋,慢放8倍都看不清脑袋是怎么被摘掉的,谁也不想挨这闪电一脚;后者虽然没有那么高的速度,却有着非常锋利的爪子和恐怖的喙,缠斗起来也是麻烦。
于是巢区里终于迎来了长久的宁静。
安澜早睡早起,生活规律,心情美妙,甚至开始觉得吃狗粮也不错。
最重要的是,她通过观察猎隼夫妇和金雕的战斗,对如何应对猎隼有了些许感悟。
最大的体会就是:两个是真的大于一个。
配合进攻在空战中实在是太作弊了,一个吸引住对手的注意力,另一个上去袭击,安澜不止一次看到过对手被打得直线下坠,羽毛在空中到处乱飞。
这让她也对合作关系产生了一点想法。
奈何配偶这种东西并不是今天有明天扔的大白菜,而且有了就要繁衍后代,以动物的想法恐怕理解不了自己过得快乐这码事。
当虎鲸时智力水平够高,她倒是有想过,但虎鲸的生活习惯决定了雌雄之间最多也只是露水情缘,过了繁殖季节大家就一拍两散,以后也不一定碰得到,没有长久的陪伴,还不如家人。
不过合作关系不一定需要是配偶。
金雕在严寒食物短缺时也会集结成小群大群进行合作捕猎,去挑战那些体型更大、危险性更高的一般很难靠个体力量捕获或者至少是无伤捕获的猎物。
今年冬天她出来得晚,没碰上什么进入群体的机会,或许明年冬天可以看看情况,如果能认识一两个同类彼此熟悉也不错。
这么想着,安澜就对本来严酷的寒冬充满了希望。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还没等到春天过去,机会就在一个不可能的地方降临了。
那天傍晚雌性猎隼紧急升空。
安澜探头往外一看,发现入侵者竟然是个熟面孔。
出生时看到的、群猎时看到的、金雕节看到的、还有脱困后看到的……安澜有印象的金雕加起来快有三位数,但所有其他金雕加起来都没有其中一只长得好看。
因为外形特征太鲜明,阳光一打脖子上的叶羽亮得像晨曦,隔着几百米她都能认出对方来——
接近巢区的是沙乌列。
这就奇了。
沙乌列不是在幼鸟时期被从窝里掏走养大的,而是在野外不慎被捕捉到的亚成年鸟,因为受过完整的亲鸟训练,它在完美的外形之外还有出众的技巧,一经折服就可以创造价值,是猎人最喜欢驯的那种类型。
按照别力克自己的说法,沙乌列才三岁,各方面都日臻完善,但离到性成熟期、成为一只真正的成年大鸟,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而它一天不成熟,猎人就一天不会放手。
别说是习惯把鹰用到无法在捕猎然后放归让它们等死的老一辈,哪怕在思想稍有扭转的年轻一辈里,最照顾鸟的猎人也会等到四岁多五岁,三岁就放的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还不如拿刀子割他们的肉。
别力克不可能放沙乌列走。
那它只能是逃出来的——像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