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病情恶化得很快。
第二天早上,安澜发现狼崽的嘴巴边上有点白沫,浑身上下烫得像一个火炉,眼睛里都是血丝,后腿每隔一段时间就抽搐一次。
她推测这道伤口造成的感染可能已经侵袭了脑部,到了这份上,哪怕兽医介入也多半是无力回天。
仿佛要证明这个论断似的,到了中午,幼崽突然开始剧烈抽搐,然后又突然变成僵直状态,前腿保持着一个扭曲的姿势,尾巴硬得如同铁棍。
母狼王当即炸起了背毛。
幼崽表现极度异常,这回不仅是四头大狼,整个狼群连同最孤僻的黑狼都聚在一起,彼此舔着鼻头和脸颊,用尾巴拍打身体,时不时低声呜咽,用种种信号传达着安慰和支持。
但它们都没有走到狼崽身边太近的地方。
所有灰狼都明白,在幼崽长到一岁之前,母亲对它们的关爱几乎是无限的,现在它的性命看起来岌岌可危,很难说阿尔法狼会做出什么激烈的举动。
在一片不详的沉默中,狼崽的抽搐频率渐渐升高,每次抽搐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而且每次结束时都会伴随着高高低低的尖叫。
它看起来实在是太怪异了。
这种程度的行为异常显然已经超过了狼的接受范围,狼群骚动着,惶惑不安,胆小鬼更是在每一声哀嚎出现时都跟着小小嗥叫一声,尾巴死死地夹在后腿中间。
所有灰狼都看向了它们的阿尔法。
安澜立刻意识到有什么熟悉的事要发生了。
母狼王眼睛里闪着凶光,当公狼王走过去轻轻嗅闻狼崽的时候,更是从喉咙里挤出了一连串的咆哮声,但奇怪的是,它没有阻止公狼王露出牙刀。
两头阿尔法短暂地对视。
安澜不清楚它们在这短短的对视中传递了什么信息,正如她不明白那日秃斑受伤时狼群中传递了什么信息一样,但她能看到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当小狼再一次癫痫发作时,公狼王飞快地做了一次切割,了结了它的生命。
气氛紧绷的狼群几乎是立刻放松了下来,但在那股紧张不安消失后,悲伤成了主旋律,大狼们三三两两地离开,母狼王舔了舔这只雄性幼崽的尸体,然后去和另外三只幼崽躺在了一起。
最后只剩下安澜还站在旁边。
她先是环顾四周,发现没有家庭成员在关注自己,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拨开了狼崽的毛发。
随着背毛一点一点被挪动,那道很小的伤口就完全暴露在了空气中,紧跟而来的还有一股非常难闻的气味。原本结痂的伤口现在又在流脓,底下肿得像一个乒乓球。
小狼死于感染。
狼群并不是没有发现这个伤口,母狼在发现之后还仔仔细细地为它舔了一会儿,只是看它能吃能睡、能跑能跳,就没当作一回事。
谁会把小伤口当作一回事呢?
狼崽打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每头狼小时候都经历过,通过这种方式它们才能锻炼出基本的战斗技巧。一道被刮出来的小口子算什么?城市里小狗打架都不止这点能耐。更何况野狼还有着值得称道的自愈能力。
退一万步说,就算知道是感染了,又能怎么办呢?
即使在兽医的看护下,细菌感染也可能要去一只小动物的生病,在野外环境中被感染,要是自身免疫力捱不过去,基本就和等死没有什么两样。
运气……不站在幼崽那边。
这么一道小伤口就夺走了它的生命。
幼崽死亡对野生动物来说不是什么新鲜事,安澜上辈子和沙乌列夫妇一起养的小鸟也死了不少,但每次看到都会觉得惨痛,都会觉得唏嘘。
她是这样,其他大狼也是这样。
一个月失去两名成员对狼群来说是个难以承受的巨大打击,从这天起,狼群减少了玩耍活动,每头大狼都或多或少变得有些郁郁。
倒是群体嗥叫的次数有所上升。
在这个艰难时刻,狼群需要知道彼此的存在,它们需要绷紧那根弦,从某种看不见的敌人那里保护自己的家族。
情绪累积是可怕的。
因为累积起来的情绪需要一个突破口去发泄。
当这个看不见的敌人变成看得见的敌人时,死寂的毒气就很容易被点燃,发展成一场无法轻易被停止的燎原野火。
小狼死去后两周,领地冲突爆发了。
穿越过来小半年,安澜已经摸透了家族活动范围。
整片领地以一条西北-东南走向的河流为中轴,包括河流及三条分流所在的河谷、河谷之上的几个坡面、北侧较为荒芜的高地以及东侧连成大片的广袤森林。
生活在领地中的鹿和北美野牛很少因为季节变换而向北或向南迁徙,狼群又占据了河谷这种便利地形,狩猎机会和成功率比起其他同类来说都算是可观的了。
问题在于——好地方谁都想要。
同谷地狼群相邻的狼群也都明白河谷的重要性,它们中规模小的先不去提,规模较大的那几个早就磨刀霍霍,随时准备要跨过边界线。
安澜一直防备着可能发生的领地战争。
对灰狼来说群内冲突几乎不可能致命,群间冲突却总会丢下一两具尸体,她才刚刚成年不久,对上经验丰富下口又不留余地的大狼非常危险。
不过该来的总会来。
起先是十字鼻发现领地里有入侵者。
这头贝塔母狼在一次分散活动时远远地发出了长嗥示警,把半个狼群都叫到了目标地点,最后确定是虚惊一场,进入领地的不是外来者,而是出门闯荡失败的长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