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说的不是英语。
凭借对几个词的熟悉感,安澜判断出这可能是在说西班牙语或者葡萄牙语,但二者她都没有系统学过,以前只是背住了几个查论文要用到的专业关键词,后面就靠翻译。
这就有点抓瞎了。
或许……
她看向诺亚。
可是大黑狼也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对这种语言完全没有头绪,只是在地上画了个哭泣符号,又歪歪扭扭地写下“吵架”这个词,然后习惯性地用爪子抹掉了。
小语种害死人啊。
两头大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陷入沉默。
听是听不懂了,但两个都是未成年,一个还是五六岁的小孩,就这样放着不管总觉得心里有点不上不下。思来想去,安澜只好跟诺亚继续挤在树后面,期间还敞开嗓子嗥了一阵子,希望能把这两个女孩惊走。
对方愿不愿意走安澜还不知道,但她明显觉得狼嗥声响起后坐在驾驶座的年轻女孩更紧张了,原本就白的嘴唇完全变成了惨白。
过了一会儿,她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手指飞快地把头发往后一勾,扭过头去连珠炮般说出一长串话,然后就作势要去拉车门。
安澜当即傻了眼。
没等她做出什么反应,“咔哒”一声,车门开了,可是开启的不是驾驶座的车门,而是另一侧后座的车门,透过车底的空隙,她能清楚看到两只穿着皮鞋的脚踩在了地面上。
疯了?
不要命了?!
两头阿尔法狼压根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差点把眼睛瞪出眼眶,这还没完,小女孩下车后冲着车上喊了几句,可能是让年轻女孩下来,结果后者一边嘴巴里应着,一边按下了车门上的按钮,“哒”的一声就把四扇车门全锁了,然后猛地一踩油门,就往前面冲了出去。
被丢下的小女孩先是一愣,然后立刻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追着汽车离去的方向,跑出几十米,踉踉跄跄地摔倒在地。
事情到这里已经超出了“让人困惑”可以形容的范围。
安澜意识到自己正在目击的可能是一场谋杀,早年间北美常常有抛尸荒野或者把人骗到野外去杀死的案件出现,盖因这里地广人稀,山上仍然有许多猛兽,不容易被人发现。
荒野是危险的。
那些经验丰富的登山客尚且常有因为迷路而冻死、饿死、被袭击致死的意外发生,女童恐怕连今晚都撑不过去,而她的死亡对坐在驾驶室的女孩来说一定有利可图。
动物世界里奉行直接了当的弱肉强食,人类世界里也自有它的一套诡谲暗涌,比起动物,有时候人心更加难测。
一场悲剧眼看就要在这里上演。
问题的关键在于……安澜不想让它上演。
无论是出于对曾经同类(而且是同类幼崽)的怜悯之心,还是出于对邪恶行径的痛恨之心,亦或者是出于对将来倘若尸骨被发现、附近村民误以为是狼群所为可能会下手报复的忧虑之心,她都认为这条命非救不可。
从诺亚不断竖起又放平的耳朵和渐渐坚定起来的眼神来看,他大概也有同样的想法。
可是该怎么救呢?
安澜觉得有点头皮发麻。
现在如果她还是人类,只要一通电话就可以解决问题,可现在她是头野狼,诺亚也是头野狼,他们总不能跑到镇上去搬救兵吧,还没靠近说不定就要出事了,再说这里离镇上估计得有二三十公里远。
研究员前两天才刚刚来观察过谷地狼群,按照规律,他们会把附近其他几个狼群都跑一遍才会回来,这么一拖最起码也要三四天,这三四天要是不动弹,他们又要拿什么来喂人类幼崽。
这又不是可以上网的地方,还能爬上去查一查:儿童可以接受生骨肉喂养吗?
怎么想都是不可以吧!
越想越头痛,安澜就把目光转向了诺亚。大黑狼正在地上按爪子,看到她看过来,他先是微微犹豫了片刻,然后在地上画了两个圆圈中间一条横杠,看起来又像眼镜又像望远镜。
安澜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找研究员,她也知道要找研究员,可是这里离狼营也有十几公里远,小孩子要走多久才能走到,就算能走到,难道就这么大喇喇地带着一个幼崽冲进去吗?她也担心负责安保的两脚兽二话不说先开枪。
要不先远远地跟着?
可是天气虽然回暖了,晚上还是有点冷的,穿着春天的衣服,也不知道会不会冻出毛病来,真是怎么想怎么让人发愁。
两头阿尔法狼完全忘了一件事——
如果想要救助这只在危险区域落单了的人类幼崽,他们首先必须取得对方的信任,才能开展下面的所有工作,而这个取得信任的过程可能会让他们在下半辈子都对对方的黑历史有着数不完的可以让“鲑鱼”和“木刺”同时光荣退休的谈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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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安安:要怎么把外卖送回餐厅,在线等,很着急!
被丢在荒野中的女孩名叫薇拉。
薇拉从小没有父母,和姐姐一起被姨妈抚养长大,一周前,姨妈不小心在下楼时摔了一跤,当场磕晕了过去,现在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所以这一整周家里是由姐姐在照看。
昨天早上姐姐在庭院的游泳池边接了一个电话,自那以后情绪就不太对劲,中午睡晚午觉,姐姐告诉薇拉学校有个露营活动,可以在小河边睡觉野餐,跟小兔子、小狐狸、小鹿一起玩耍,准备带上她一块出发。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如果薇拉大上十岁,她就会明白当富庶的长辈危在旦夕时,有些家庭会抱成一团,有些家庭会碎成散沙;她就会明白一母同胞并非天生天然就代表立场相同和亲切无害;她也会明白在一个没有什么监控的偏远小镇坐车进山有多危险。
但世上的事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