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所有幼崽都在移动,把原本就紧的团抱得更紧,以减少看护者的巡逻压力,防备即将到来的袭击。
第一波攻势并不激烈,或者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激烈。
三只贼鸥在盘旋了一小会儿之后快速落地,各自选中一个目标做了两到三次拖拽尝试,发现看护者看得很严格没有什么空隙之后,就把眼光放在了更加唾手可得的食物身上。
一个冬天过去,冰面上仍有不少幼崽的残躯,这些冻肉足够它们食用很长一段时间,前提是没有更多掠食者跑过来分润。
显然这个前提是无法达到的。
光是这一天安澜就前前后后在空中看到了十几只贼鸥,还被其中一只咬住脊背狠狠地拖拽了好几下,要不是看护者及时赶到,护住了她,恐怕早就被拖了个倒仰,成了它的盘中餐。
一直到所有掠食者都吃饱喝足,懒洋洋地站在冰面上晒太阳,她才谨慎地离开所处的位置,紧贴着最外围的幼崽,绕路去寻找自己的目标。
这一次没有什么东西在中间阻隔。
四十记心跳过后,安澜走到目标身后,得到了一个非常完整的观察视角。可能是她盯着看的时间太长了,对方原本有些昏昏欲睡,现在警觉地清醒过来,扭头对上了她的视线。
那是一个长久的注视。
她不知道正常幼崽能不能做到这么长时间的全神贯注,但无论谁站在这个角度都只能得出同一个结论:目标也在观察她。
养育它的父母肯定很有经验,带回来的食物也很多,说不定在每个环节都做到了最好,所以才能养出这种比同龄个体大整整一圈的幼崽。
如果不是知道对方的性格,身高体型差距导致的仰视视角还真能给它增添一点震慑力,然而此时此刻,安澜是一点都不害怕的。
她觉得自己不可能认错这种眼神。
而今唯一缺少的只是一个最终确认。
她晃动着鳍翅,思考着是直接往对方身上拍打一串节奏比较好还是贴着对方的耳朵鸣叫一段音符比较好,可没等她下定决心,这只小企鹅已经整个转了过来,热切地晃了晃脑袋。
帝企鹅幼崽是真的可爱。
大块头幼崽那就是成倍的可爱,增大了可爱的体积,这又是晃鳍翅又是点脑袋的差点没给安澜当场送走,不得不站在原地憋了一会儿,偏偏对方还美滋滋地想上凑,从头到脚写满了“速来吸我”四个大字。
于是……她没忍住。
那只小企鹅,诺亚,似乎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背后是一堵鹅强,受到这种冲击,当场被从一只芝麻团挤成了芝麻饼,两只鳍翅颤颤巍巍地抖了抖,半晌,才绝望地叫了一声——
“叽!”
诺亚最后艰难地把自己撕了下来。
他没想到个子高大还有个子高大的坏处,换个小点的幼崽可能身子一矮就钻出去了,像他这样的简直是鹅上加鹅、前后为难。
不过身上有点痛,心里还是畅快的。
安澜和他有着一样的感受。
算起来这已经是他们两个相遇的第三个世界了,而且这个世界的穿越规律和上个世界的似乎完全一致,就好像那股无形的力量抬了抬手,把两条本该只有一个交点的线缠成了一股,在无尽的不确定的中制造出了一个确定。
一个锚点。
一个栖息地。
背后的意图是什么暂时还不明朗,并且可能永远也不会有明朗的那天,但有一个同路人总归不会是坏事,在相遇的基础上还能相知、相伴,真是太好了。
他们交换了一个彼此理解的眼神,诺亚往侧面挤了挤,给安澜让出位置,好让她靠在这个缺口上安全地同他说悄悄话。
不出意料,两个灵魂是同时穿过来的。
诺亚过来的时候正被爸爸揣在育儿袋里好好地护着,所以免去了像安澜那样受冻的环节,后来也一直被好好地喂养着,没遇到过什么大麻烦,鹅生最大烦恼不过是被同龄人叨一叨脑壳。
安澜说实话有一丁点羡慕。
这家伙虽然人佛了点,但这个世界手气不错,抽到了一把好牌——其实她自己的也不坏,笨蛋父母经验可能不足,爱意和付出半点不少,至少把她好好地养大到现在了。
不过这种来自长辈的庇护和照顾是沙漏里不断流淌着的沙砾,安澜在这天结束之前就把诺亚介绍给了黑芝麻小分队,知道这些同辈才是将来的族人,因为父母总有一天会永远离开。
而那“总有一天”里的“一天”……似乎睁眼可见。
天气迅速回暖,幼崽迅速长大,安澜开始掰着不存在的手指头数笨蛋父母回家喂饭的次数,她甚至加快了吃饭的速度,抓紧一切时间同它们说话、玩耍,或者只是简单地靠在它们身上晒太阳,享受它们的陪伴。
因为帝企鹅大群站位的变化,在这期间安澜还见到了诺亚的父母。
那两只成年企鹅如她所想的那样稳重且经验丰富,花在彼此身上的时间很少,花在幼崽身上教他说话和社交的时间很多,安澜每每看过去,十次里面有八次能看到它们低着头注视着自己的孩子,而且一次比一次更专注、更依依不舍。
反观笨蛋父母……
明明幼儿园没开前它们外出捕鱼时总是脚底生根,幼儿园一开,夫妻俩可以同进同出一块去捕鱼、一块回来带崽,安澜的地位就直线下降,从心头肉成了腿部挂件,从早到晚都被迫听它们俩说悄悄话,实在是让人哭笑不得。
在哭笑不得之余又觉得这样也挺好。
帝企鹅抚育幼崽真的很不容易,别说来回路上要冒的风险,即使一切顺利,产蛋和孵蛋本身就是对身体的损耗。
这不顾一切的付出最后得不到任何回报。
同为群居动物,它们不像大象或狼那样可以得到后辈的照顾和保护,亲辈企鹅和子辈企鹅的缘分只有短短的四到五个月,从孩子身上得不到什么,有伴侣支撑着彼此就是最大的慰藉。
不过安澜这段时间的黏人大概还是留下了一些痕迹的,笨蛋老妈和老爸每次捕鱼回来在幼儿园外面呼唤的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在单身企鹅经过时它们还会故意挺直脊背,摆出一副看看我崽多么出息的模样,搞得她一度以为整个聚居地都再找不出第三只比它俩更能诠释什么叫“得意”的企鹅——
直到巢区里来了些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