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寝殿,终于看见章玉妍。
她靠坐在床前,神色木然,呆呆的望着地面,发丝如瀑布一样倾泻而下,遮住她半张脸,她的贴身宫女琉璃倒是衷心,其他宫女太监全都散尽了,只有琉璃肯留下陪在身边伺候她。
“奴婢见过孟贵人。”琉璃见了人,立马跪好。
“如今该叫孟婕妤了。”小栓子提醒道。
无甚反应的章玉妍往上转着眼珠,看着孟娴湘,孟娴湘看不懂她眼里的情绪,她也不想懂,只扭头命素兰放下食盒,随即道:“你别误会,我今儿来只是因为皇上觉得我与你关系亲厚,总得来一趟的,否则你一出事我便高高挂起,显得我薄情寡义。我好不容易走到今日,总不能因为一个你而被皇上疑心不是?”
章玉妍平静的看着她,看着看着笑出声来。
“是,婕妤说的是。”
躺朕怀里
章玉妍稍稍坐直了些,笑中带泪紧紧盯着孟娴湘。
“嫔妾,给婕妤请安了。”她俯首并撑双手于地上,磕了头下去,停顿许久才缓缓再抬头,留下两行泪,嘴角依旧挂着笑,不是恶毒的笑也并非是开心的笑,却叫人头皮发麻。
小栓子站在前头,时刻警惕着,以防章玉妍发疯突然冲上来。
“旁的我也不愿意与你多说,想必你也不想见到我,我待一会儿就走,妹妹就好好在这里安胎。”孟娴湘揪出帕子,掩了掩鼻,总觉得这屋中有股腐臭味。
“安胎?”章玉妍“咯咯”直笑。
“皇上封死我的门窗哪里是要我安胎的意思,分明是要我自生自灭,否则他若直接下旨赐死我,难免会被天下人诟病说他心狠,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能下死手。”
确实如此,孟娴湘也是这么想的。
“你一向通透,当日殿选时你说的那番话,我至今还记得。章贵人,曾经有那么一刻我是真的信过你就是一个纯粹的人,罢了,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她看向搁在桌上的食盒,刻意又道:“那马蹄糕,我请徐太医来验过,他说没有问题,孕妇是可以吃的,你可以放心”
也就是告诉章玉妍,不用在马蹄糕上费心机来陷害她。
章玉妍也跟着望了过去,不知是想到什么就瞧她倏地收了笑容,还染上些许悲意。
“东西留下了,人也看过了,也算作足样子了,既如此我便不多留了。”孟娴湘转了身,刚准备要走,又听章玉妍忽然开口。
“我后悔了的。”
“我是后悔了的孟姐姐,从你搬到昭弦宫后我就一直在后悔,你也要相信我曾经是真的,真心想要与你交好亲近的,孟姐姐你不用原谅我,我知道我一直对不起你。”
她字字哽咽,却听得孟娴湘身心不适。
余光往后一瞥,还看见章玉妍哭的满眼是泪,更觉恶心。
回了头,什么也没说只加快了脚步。
直至殿门落锁的声音响起,章玉妍这才慢慢收起悲意,神情逐渐哀怨。
“为什么,为什么?”
“主子,您千万要保重身子,就算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要……”
“没用了!别说还不知道能不能生下来,即便生下来,再就算是个皇子也无法改变我的命运,孩子落地便是我的死期!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上天就是不肯眷顾我,你知道当我得知自己有孕那一刻,我是什么心情吗,我以为我母亲有救了,我弟弟有救了。”
“可偏偏……为什么,为什么廖羽柠的事情会这么快败露,她的事一败露我就真的完全没有机会了,为什么。这个孩子有什么用,只不过让我多了几个月苟延残喘的时间而已。”
“我不认,我不认,我不认……”
“主子。”
“我不认命,我不认命!”
……
回了昭弦宫没多久,小栓子就带回了处置廖羽柠的结果。
“是赐死?”孟娴湘猜测问。
小栓子摇头,却又点头,越发惹人好奇。
“回主子,是廖侯爷亲自献上的毒药,阴月红。此毒药服下后不会让人迅速死亡,但却能让人每天痛不欲生,一个月后生生被痛死。”
孟娴湘眨了眨眼睛,显得诧异。
“廖侯爷,廖羽柠她父亲?”
“是的主子,就是廖昭仪的亲生父亲。”
得到肯定的回答,孟娴湘又开始觉得有意思,再问道:“还有呢?廖侯爷既有这般觉悟,应该不单只做了这一件事吧?”
小栓子撇嘴,旁人听了只觉得廖侯府心肠够狠,谁知道她家主子竟是夸人有觉悟。
“回主子,廖侯爷还上交了五十万两的黄金,几乎全部家当都掏出来了,说是用做军饷。还说余美人的事情的死,他绝不知道,也愧对余老尚书,余美人死了一个月都没有个结果,尚书大人也悲痛了一个月,所以献上阴月红让廖昭仪受上一个月的折磨,这才算的上是给老尚书一个交代。”
孟娴湘“呵”的一声笑出来,笑容妖冶使人心颤。
“他这是尽力转移视线呢,外邦使臣送了他那么大的夜明珠,这事儿要是深究起来……那夜明珠该是廖羽柠偷得吧,他定也极为怨恨廖羽柠在宫宴上捅出此事。说到底都是弃车保帅之举罢了,亲生女儿又如何,不能带来价值与利益,那便是废物。”
这一点,孟娴湘深有体会。
不是所有父母都是真心疼爱自己的孩子的,譬如孟岳。
即便是孟清欢与孟清漪,也不过都是他上位的工具吧?